第38章
李林竹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任白芷,答道:“刚找到了,不过他不姓刘,也不排行老三,而是住在胭脂铺遍布的诸访巷。”
“诸访巷?大房家所管的那家药铺也在那里。”王氏冷笑一声,嗤之以鼻,“难怪陆三刚被我叫走,大房家的立刻就得知消息,原来是在药铺安了眼线。”
这大房家何氏,想来是从刘老三口中得知陆账房因为账本之事被王氏叫走,故意做戏,挑拨离间,坐实王氏对他的怀疑。
任白芷心中不由感叹,这大房家的何氏平日里看上去没什么脑子,关键时刻却是个人精。
“所以,那日刘老三看到衙门的人来店里,我又谎称是我找来的,他便误以为我怀疑到他头上了,因此翌日便匆匆逃走。”任白芷回忆道。
“大致如此。”李林竹缓缓道,“剩下的,或需与本人核实。娘,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王氏轻抚额头,闭上双眼,又叹了口气,“此事实乃我的过失,若非去年我病重,想来那挪用的一百贯早已被我察觉,不至于今时今日才察觉账本不妥,怀疑到陆家。至于陆二叔,我本愿意庇护,但事态已被衙门重点盯上,我也无能为力。”
她继续道:“罢了,陆二本就想做游医,若他能继续挂着李家的名号,算是不负我对你父亲的承诺。至于衙门那边,我写份文书解释,只求县衙不予公布此事,多少罚金我们都认。”
“那陆账房呢?”任白芷乘机询问。她心中暗自思忖,如何能不在这个机械重复的工作上耗费时光,毕竟她已酝酿出一个大胆的赚钱想法——炒交引。
“挪用公款的人,岂能再用。”王氏当即打消了任白芷的念头,耐心解释道:“我考虑过,一个药铺便一账房,哪怕是胆小如陆三,也出现了挪用的情况。故我决定,未来每个药铺各招数个账房,轮流安排日子,每次轮换都要求互相审查账目,这样才能随时查出异常。只是招人需时,任氏你做得不错,便继续做下去吧。”
王氏这算盘打得精妙,任白芷心中暗自感叹,不亏是将李家药铺发展壮大的女性。
可她不想被困在账房这个岗位上。想到这,任白芷心中突发灵感,凑到王氏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王氏听完,点了点头,“倒也省事,那你便去吧。”
“谢太太。”任白芷欣然应答,心中暗喜,有人替她做事,自己便白拿一贯,实在是太爽了!
李林竹闻言,立刻不满地反驳:“你称她为太太?”
“啊?”任白芷一愣,心中疑惑,难道我还不配称呼你娘为太太?
王氏却笑着说道:“无妨,总归是刚嫁过来,不免不适应。”
任白芷尚未反应,李林竹已不甘示弱:“嫁过来也有一段时日,新妇早已成旧妇,唯有娘宽宏大量,我可不敢苟同。”
王氏的笑意愈发浓烈,“你可别在娘这里装。”说完,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客喜说你近日总能多睡一刻钟,难道是因枕边有个人更为安心?”
李林竹闻言,面露慌乱,“客喜胡说,我睡得几个时辰,他又如何知晓?”
这可不一定,任白芷如同看戏般,注视着李林竹,恰好看到他回头时,脸上泛起的红晕。
王氏猛咳几声,吓得李林竹急忙把脉,又喂了几颗药,语气关切地说道:“娘就先休息,别再操心,李家的事儿有我来打理。”
王氏仍轻咳着,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李林竹,“你一个人太过辛苦,若未来不止你一人,娘便可安心。”
“你与祖奶奶皆爱说些无用之言。”李林竹的声音微微哽咽,“我有你们,我并不辛苦。”
王氏边咳嗽,边笑着望着李林竹,“我想念你爹了。”
李林竹闻言,神情黯然,再无言语。
此刻,任白芷却不知自己该做何选择,究竟是安静离开以留给他们母子独处的空间,还是乖乖待着,静候他们的交谈?
未及她思量,王氏的咳嗽稍有缓和,轻声说道:“我也累了,你们先出去,让素问进来侍候我休息。”
第34章 举报信后续
元丰二年六月十六日, 申时。
李林竹下了太医局后,便直奔西街的自家药铺,得赶在陆二叔走之前到达。
等他到了药铺的时候, 药铺还没有打烊,一个维修房梁的人正在陆怀的诊间接受着治疗。
而那个任白芷,今日出门,却又没来查账, 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正巧碰上送一对母子出来的颜怀义。
“哟, 又来了?”颜怀义打趣道,“你媳妇刚娶的时候不心疼,成婚没两日就跑出去了,现在倒是天天追着你媳妇儿跑啊。”
“你又没正经。”李林竹赶紧反驳道。
只听见一旁的陆账房神神秘秘地说道,“林竹媳妇儿有火眼金睛,啥都瞒不过她, 也难怪林竹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之前账本造假被识破的事,让陆账房对任白芷有了莫名的恐惧与崇拜。
李林竹赶紧打断道, “我是来找陆二叔的。”
颜怀义冷笑道, “咋的,难道找你要的题集,这次你也要先给他看看?他不是不屑于考这种么?”
李林竹赶紧解释, “不是,是别的事。”随后凑近颜怀义小声说道,“是罚陆二叔去做游医的事。”
颜怀义听闻十分惊讶, “当真?”
李林竹接着说道, “你也别跟我装不知情,这次也罢了, 下次有什么事儿,还如此不信任我,去找外人,我也就没你这个兄弟了。”
颜怀义的神色紧张,但最后还是认了下来,“知道了。”说完,看了一眼自己的诊间,大声斥责道,“如松,你脑子里都是屎么?我说了多少次,蓝色瓶子里的药渣不能随便倒!我这还有约呢,又因为你要迟到了!”
李林竹不好参与师徒的对话,便专心在凳子上等了一会儿。
陆怀的病人终于被他的家人抬出来,还不住地一个劲感谢,说着下次要再刻个匾牌给他。
陆怀依旧没什么表情,交代了几句注意后,便让陆正平去开药了。
“总算来了。”陆怀看着李林竹说道,“进来说吧。”然后把诊间的门给关上了。
李林竹开门见山,“合约由诊医,改成游医,但还是领月钱。”
陆怀冷笑道,“我都游医了,你月钱寄哪儿去?”
“三叔的家不还在这儿么?”李林竹笑道,“而且三叔的账本也被理清楚了,是正平之前挪用了,三叔为了补上,才改了账本。昨日夜里,我已经派人去跟三叔说了,想来你也是知情的。”
陆怀不说话,只是把他屋内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勉之,你可觉得,二叔过分了。”良久,他开了口,声音却有些哽咽。
“是我爹许诺给你的,不过分。”李林竹安慰道。
“你爹。”陆怀声音突然有了活力,“你可记得十三年前,屏党楼发生了一场大火?就在这条街上。”
李林竹摇摇头,十三年前,他才七岁。
“就是那场大火,烧到了我家,我娘,我爹,还有我大哥,都不幸因这场火,去了。”陆怀说不下去了。
“世事无常。”李林竹本想安慰道。
“不,那是可以避免的。”陆怀激动地说道,“如果当时,这条街上能有一家药铺提供足够烧伤药,我大哥就不会毁容,也不会因为受不了周遭的指点,自缢了。而我爹娘,如果被救出来后都被及时止住血,也不会,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去世了。”
李林竹依旧保持着沉默。
“你爹去了以后,我按照约定,在京城行医十几年,我哪儿不知那应急熟药,不如别的熟药挣钱。但那应急的,哪儿是药啊,那是命啊,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救命药啊。”陆怀像是没了力气一样,坐到了自己的凳子上,年迈的脸上再也不是冷漠,而是痛苦。
“二叔...”李林竹张了张口,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
“三年前,有个才四岁的小男孩,从树上摔了下来,地上一根小树枝,就直直插进了他的腰部。我没办法,只能把割肉取出来。然而,就是因为那所谓的高等小蓟草,放久了,药效失灵,没把血给及时止住,最后淤血导致那个才四岁的男孩瘫了。”陆怀的眼睛看着远方,讲着另一个故事。
“我懂。”李林竹哽咽着吐出两个字。
“你懂有什么用,这药铺可是你娘这个不懂药的人管着。”陆怀嗤之以鼻。
“是,但如果是我管,可能还不如我娘。”李林竹正色说道,“陆二叔,我相信你跟我爹不是第一个想做出一个长期可以备有应急熟药的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李家,还有哪一家药铺可能在一天内拿出可以救至少百人的止血药材?而这些,都是我娘办到的。如果不是她调整了药铺的结构,保障了店铺的亏损小于盈利,李家,哪儿有底气备那么多完全可能用不上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