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陆怀不依不饶,“那你觉得,救百人就够么?”
  李林竹摇摇头,但他继续说道,“但救天下人这事,不是靠几个高尚的医者勒紧裤腰带就可以实现的。”
  陆怀沉默了一阵,笑了笑,“娶了媳妇儿的人,是成长了许多啊。”
  李林竹笑道,“那陆二叔一直没娶媳妇,可是一直没长大?”
  陆怀变了脸色,“没大没小。”随后说道,“成了家,就不能随心所欲了。你看我那三弟,娶了媳妇,生了个浑小子,天天干着枯燥的记账活,几十年如一日,无聊死了。”
  “陆二叔这是在教唆我和离么?”李林竹开玩笑道。
  陆怀却当了真,赶紧说道,“你小子可休胡说!你跟我可不一样,陆家有我三弟开枝散叶,你家可就你一个。”
  李林竹耸耸肩,说道,“陆二叔可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自己可以想方设法逃离京城去自由自在的生活,却要求我乖乖按照长辈的安排活着。”
  陆怀直直地看了看李林竹,似乎想知道他这话有几分真心,几分玩笑。
  李林竹见此,笑了笑,“我是想看看二叔会不会因为我留下来,果然还是不行啊。”
  陆怀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曾以为我可以为了遵守与你爹的约定,放弃自由。十年了,当我知道三弟被你娘怀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竟不是愤怒,而是一丝庆幸,我甚至想过,如果你娘连带着一起怀疑了我,毁了合约,放我自由,你爹在地下,也不会怪我,该有多好。”陆怀坦白道,“我活了也快四十年了,最快活的日子,却是在外游学那几年。”
  李林竹说道,“嗯,陆二叔只要继续行医救人,就不算违约。”
  陆怀听闻放肆大笑,“早知道跟你说一下就行了,我何必搞那么麻烦。”
  李林竹也笑了,“很多时候的各种绞尽脑汁,真的不如坦白的一句话。”
  陆怀点了点头,“那我走后,这诊间,谁坐诊?”
  “正平。”李林竹说道。
  陆怀皱了皱眉头,说道,“正平的医术是我一把手教的,我自是放心。只是正平的心术,怕是还需要多多磨练才行。”
  李林竹笑了,“一个都要走的人了,还担心这担心那儿的,你是不是还要担心颜怀义欺负正平?”
  陆怀骂道,“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姓颜那小子虽然人也不怎么样,但为人做事还是比正平有数些。你也知道正平去年被一个青楼女子骗去了一百贯的事儿,心里有数的人能作出这事儿?”
  “那你的桂花酿如果全留给我。”李林竹说道,“我便受累帮你看着正平。”
  “臭小子,还惦记着我那酒呢!你那个酒量能喝得了多少。”陆怀骂道。
  “我娘子能喝,怕是你的两坛不够她塞个牙缝。”李林竹打趣道。
  陆怀忿忿道,“老太太给你娶的什么媳妇,医药一窍不通,爱迟到,没个正行,被安排日日查账,却经常往对面的金银铺跑。”
  李林竹来了兴致,“哦?她总是往金银铺去?”
  陆怀似乎察觉到什么,赶紧说道,“三坛,看着正平,我就再多跟你说些你家媳妇的事。”
  李林竹笑了,说道,“陆二叔这讨价还价可不行啊,我若想知道,回家问我媳妇就是了,哪儿还用桂花酿来换。”
  “那就算了,本来还想告诉你有一次,我在那金银铺里碰见有个男子与你媳妇搭话来着,来说请她吃饭。”
  李林竹变了变脸色,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三坛。”
  陆怀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好像是何侍郎的儿子,我听别人叫他少东家。”
  李林竹眯了眯眼,“是哪个何侍郎?”
  “还能哪个何侍郎,就是你大伯母的胞兄啊。”陆怀说道,“还有一日,我看到何家大郎来店里办事,正巧碰上你媳妇,他想法设法找你媳妇说话来着,不过你媳妇倒是拒绝得直接。”
  李林竹嘴角漏出了不易察觉的笑,说道,“哦,这些事啊,我都知晓,她说过。”
  陆怀当即戳穿,“你小子,就装吧。”随后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有些黑的天色,赶紧说道,“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另一头,颜怀义如约来到茶坊与李林兰对弈。
  “你给我介绍的那个刘老三不太行,都不打个招呼,就不干了。”颜怀义边下棋边埋怨道。
  “是我疏忽了,当时也是看他可怜,才给他介绍了这么一个出路,没想到。”李林兰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慢慢落下一子。
  “你啊,就是心太善。”颜怀义盯着棋盘若有所思,嘴上却继续说道,“心善就被人欺。就像我,被姓陆的压了多少年。”
  “恭喜颜兄,熬出头了,陆医这一走,药铺就属你资历最老,若需要找助手医师,在下倒是有几个推荐。”李林竹不落痕迹地说道。
  “啥啊。”颜怀义眼睛却并没有离开棋盘,依旧思索着,“陆老头走了,那个位置由他侄子接手了。”
  “哦?”李林兰有些吃惊,“没想到叔母竟这般偏袒陆家。”不过也无所谓,他的目标是账房职位,“那账房呢?总不能让一个女子长期抛头露面吧?若是。”
  话还没说话,就被颜怀义打断,“还是那个姓陆的。”
  “什么?”李林兰十分吃惊,“陆账房挪用公款,这触及到了叔母的底线,怎么可能还留用?就不怕他再犯?”
  “我也不知道。”颜怀义终于落了一子,抬头说道,“好像是你那个堂弟媳任氏,有什么奇人异术,能一眼看破造假的账目,陆账房对此深信不疑。所以王氏便留下了他,但每日的账目都要送给任氏过目。”
  “是么?”李林兰心头一紧,一不留神,下错了一子。
  “哈!我赢了!”颜怀义兴奋地数起了棋盘活子,虽然看上去大面积棋格都是白子吃掉了,但黑子靠着这一处那一处的小地方,竟比白子多出一气。
  李林兰看了看棋盘,若有所指地说道,“怪我,只顾着大的,忘了小的。”
  又一次了,这任氏,怎么总挡他的道?
  第35章 鸡同鸭讲的日常
  任白芷将从王氏手中得来的十贯, 加上两月积攒的细碎银钱,总共十五贯,悉数交予任一多, 催促他尽快启动小报生意。
  没多久,何一多的小报生意就走上了正轨,每日都会差人给任白芷送来报纸,作为报答, 每月还有不到一贯的盈余分红,也算是她穿来这边, 成功做成的第一笔投资。
  月钱也从三贯,涨到了五贯,她与蔓菁的生活费终于不用捉襟见肘了。
  但这种小打小闹的投资,显然满足不了任白芷的野心。
  这些日子,她按约不时去西街药铺查账,每次轻松入账一贯银子, 着实缓解了手头紧张的状况。以查账为名,她也得以更自由地出入李家, 暗中观察盘金银铺的动静。
  西街药铺每每收铺已晚, 又离李家路远,她回到家时,往往恰逢从太医局放学归来的李林竹。两人时常心照不宣地一道用晚膳。
  当然, 主要是她蹭了李林竹的饭。
  后来因试水交引交易,赔了新得的三贯月钱,日子愈发窘迫, 干脆每日候着李林竹归家, 再去他屋中蹭饭,理直气壮地说:“两人一份膳, 怎比得一份双人膳来得合算。”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是打心眼里觉得李林竹这姐妹不错。
  李林竹偶尔早归,也会故意在书房耽搁片刻,直至听闻客喜报“大娘子回来了”,才佯作恍然道:“时候不早,可该用膳了。”
  蔓菁与客喜对二人的默契心知肚明,从不戳破。
  用膳时,两人偶有片语,谈些大事时倒是投契非常,惟在小事上,时而如鸡同鸭讲般南辕北辙,比如今日此刻。
  “你为何突然给我送簪子?”任白芷边低头夹菜,边漫不经心地问,目光却悄然从手中的报纸挪向案上那支金簪。
  “举报信,你确实出了不少力。这簪子,不过是一点心意。”李林竹解释道,“怎么?不喜欢?”
  我还是喜欢直接送钱。任白芷在心里嘀咕着,但是嘴上还是笑着说,“挺好的。”
  李林竹看着她勉强的嘴角,问道,“你若不是喜欢金簪子,那可是喜欢金镯子?金戒指?金项链?”
  “不了不了,”任白芷连连摆手,语气爽快,“这些金银软细之物,买入时有价,转手却难。寻常日用,有一两件足矣,太多倒成累赘了。”
  但其实她内心是在吐槽,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哪儿能镇得住那么多金首饰。
  李林竹见她言辞坦然,眉间微松,语气转而平缓,却不失试探:“如此说来,你日日往刘记金银铺,倒真不是为了添置首饰了?”
  面上虽不显,但他却因为陆二叔的话,内心躁动得很:可以说了,你若主动交代,我也不计较。
  任白芷眼眸微动,抬头看向他,问道:“你跟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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