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颜怀义说起的,说我李家大娘子每日都定对街的金银铺,怕是瞧上了铺子里的什么东西。”李林竹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道,“不是东西,难不成还是什么人?”暗示得更明显了吧?
  任白芷咽下一口饭说笑了,“你以为金银铺只卖金银?你可知交引?”
  “自然知道,你又不做生意,哪儿需要买卖交引?”李林竹眉峰轻蹙,语带几分不爽。转移话题。
  “这交引交易哪儿需要真的做生意。”任白芷笑了,“你想,我若在茶引一百文的时候买入,再到茶引一百二十文的时候卖出,这不是就赚了二十文。”
  “你这狐狸想的倒是挺容易。”李林竹说道,“京城的茶价几乎由几个大茶商决定,你又不做茶叶生意,从哪儿得知一百文买了之后,茶价不会降到八十文?”
  “倒也是这个理。”任白芷心想,果然是不缺钱的人家养大的孩子啊,在赚钱的问题上就是冷静许多,“那若跌了,便等着呗,迟早会涨上去。而且,想要赚钱,又不是只有低买高卖这一个法子。”
  李林竹笑了,“难不成低卖高买还可以赚钱?”
  任白芷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
  李林竹这才意识到话题被任白芷无意间转移了,“老狐狸。”他轻声低喃了一句,赶紧回到之前的问题,“你若想了解交引,为何只去刘记一家金银铺?”除了价格上,可能有细微的区别以外,全京城金银铺的交引都是一样的,偏偏就去刘记,果然还是因为那个人吧。李林竹合理猜测。
  “因为刘记离李家药铺近啊。”任白芷觉得李林竹问了一个白痴问题,“而且我也不是只去那一家,有空,我也会去别的金银铺逛逛。”市场调研嘛,当然越多越好,就是车马费贵了点,走太久路她腿又酸。
  看来收集数据这里得想个长久的法子。
  另一头的李林竹,因为她的坦然,也有些自我怀疑了。难道她真的只是为了去了解交引?但他依旧试探,“那刘记里的人呢?”
  “人?”任白芷反问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说道,“刘记的伙计是真的不行,有些势利眼,这点不如外城的蒲记。”想起她第一次去的时候穿的寡淡,伙计基本上不搭理她。等她第二次别了一个金簪去的时候,伙计对她的问题基本上是知无不言。
  李林竹被气得憋不出话来。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目中闪过一抹复杂,端起茶盏掩去情绪,复又开口:“你可知刘记金银铺背后东家是何人?”
  “一个姓刘的呗。”任白芷觉得今天的李林竹不正常,老是问蠢问题,但对上李林竹有些微愠的眼睛后,意识到,难不成是她认识的人?但是她不认识什么姓刘的啊?刘老三?不是说刘老三不姓刘的么?难道这个原主的外婆家姓刘?不好,如果是真的话,岂不是露馅了,赶紧想个法子圆回来。外婆家重男轻女,所以没告知娘有这个产业。恩,这个理由不错。
  正想着,便见他目光紧锁任白芷,意有所指地说道,“何韵亭的二舅,刘少卿的二儿子,刘元红。”
  不是吧?任白芷心下被这个信息吓了一跳,这个京城这么小的么?
  难怪总有人说这刘记有官方背景,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儿子开的店,当然可以解读成有官方背景了。
  “你不知道?”李林竹见任白芷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心下也觉得诧异,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任白芷觉得奇怪,这家伙真是啥都知道么?
  “街坊邻居都知道些。”李林竹打马虎眼,“所以你可在刘记碰见熟人?何小娘子之前送你的金簪,似乎就是出自刘记呢。”
  说不定正是何韵亭替他妹子买物,恰巧撞见了她。李林竹细细一思,觉此说倒也合情,心头稍安。可再一念,若她当真不知刘记与何家的牵连,又怎会日日光顾?思及此处,他胸中竟隐隐泛起一丝闷意。
  “何苏文?未曾见过。”任白芷忽而想起一事。
  只是前些日子,有个陌生男子与她搭话,该不会就是何韵亭吧?她越琢磨,越觉可能。
  若真是他,那许多细节便都说得通了。那日为何见面便如此亲近,仿佛久识一般。彼时她只当那人轻浮,便果断断了交谈。
  她暗自吐槽,何韵亭那长相确实没甚记忆点,这不,又遇着一次,竟又未认出来。
  见她神色微凝,似坠入回忆,李林竹不由得心头一窒。如此看来,她果然是为了何韵亭而去?
  忽然,他想起当初婚宴上,何韵亭咏的那句“从此萧郎是路人”。彼时只以为是为自己感慨,毕竟同窗多年,他也知自己年少时对那位侯府姐姐暗藏心思。可现下细想,那家伙分明是在自己婚礼上,当面戏弄自己的新娘!
  思及此处,他怒火中烧,暗骂一声,好个何韵亭!
  李林竹的情绪,任白芷却全然未觉,只在心底吐槽原主钟情渣男几分后,继续一边用膳,一边翻看手中的报纸。
  “你说,这西夏太后怎的如此嗜战?若真开战,两国商贸势必断绝,到时京城的马价只怕要涨了。”她指着一则消息问道,心中盘算着明日是否该去寻几张马的交引。
  李林竹并不想与她探讨此事,敷衍答道:“内政不稳,便需外患以解。”
  “那马价当真会涨么?”任白芷问道。
  “不好说。眼下京城所需之马皆非战马,与西夏供给并无干系。”李林竹本来还是有些吃味,但不知为何,任白芷一问,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诶?这西夏太后,是个汉人?说是姓梁。”任白芷把新闻后面的梁太后的介绍看完后,惊叹道,“竟然都是汉人,为啥要打大宋?”
  “正是因为她是汉人,才急着跟汉人身份划清界限。”李林竹说道,扒拉了两筷子素菜。
  “为何啊?”任白芷好奇的问道。
  “她是出生在西夏的汉人,在西夏,是党项人当家,她从小出身不好,又是异类。但幸运的是,她长得美艳,因此成为了西夏前一任皇后的亲嫂嫂。后来又与前一任皇帝李谅诈私通,并鼓励他发动政变,杀了前一任皇后一家,也就是她自己的丈夫全家,并把自己被扶持做上了皇后之位。”
  “后来李谅诈战死,她便年纪轻轻成了太后,掌握了西夏的实权。但是西夏的贵族都是党项人,李谅诈又曾因为大力推广汉化得罪了不少贵族,现在又来了一个汉人执政,西夏内部许多势力自然是不服的。她为了稳住自己的政权,自然只能从各种方面去汉化,除了废除她丈夫死前的政策以外,她还通过对宋宣战,来划清自己与汉人的界限。”
  “在她眼里,大概身为汉人就是原罪。”李林竹虽然吃味,但还是耐心地把她想知道的事情介绍给她听。
  任白芷听罢,不由击掌道:“原来如此!你真不愧是行走的大宋百事通!我封的。”
  这姐妹能收编!
  李林竹闻言心中一暖,嘴角微扬。然而,转念想到她明明已为自己妻,却仍暗中往来旧人,不由心生别扭。
  虽说那封和离书确已在前,但那时彼此尚不了解,若他如今悔了,可否当作从未有过?但这样会不会太无赖了?她会不会更加讨厌自己??
  这一思量,他神色渐沉,低声嘀咕了一句:“世间之事,也非尽知。”
  “怪可怜的。”任白芷突然接了一嘴,她还沉浸在梁太后的身世里呢。
  是啊,这个梁太后这样否定自己的出身,真的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么?虽然北宋军事战力不咋样,但僵持一个西夏还是没问题的啊,而且也没必要真动刀动枪,经济制裁就够对方受得了。可怜了两国间的普通老百姓啊,怎么就赶上这么一个动荡的年代。
  嗨,也不对,哪个年代不动荡呢?只是恰好出生在一个安稳的国度罢了。想到这里,她又担心起那个不知道多久会到来的【靖康之乱】。
  “这有什么可怜的。”李林竹心头一窒,误以为她此话有所指,忍不住反驳:“你不愿说,我也不稀罕听!”又不是所有事情都想知道。
  “啊?”任白芷被他这一句搞得有点莫名其妙。想了一会儿后,她以为李林竹是无法理解她会同情这样一个战争狂魔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她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有些心疼她,并非支持。”
  他???何韵亭么??李林竹挑了挑眉,看着一脸认真的任白芷,心里涌出了一窝蜂的醋意。
  他有什么好心疼的?爹是礼部侍郎,外公是大理寺少卿,可以参加特设的恩荫科举,明明学业不出众,却也可以考得一个从八品的官!
  虽然想了这么多,但李林竹还是不漏声色地说了句,“哦。”
  见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任白芷便自认体贴地换了一个关于菜的话题,“这家的醋鱼做得不行,太酸了。”
  李林竹却又一次误以为她在暗讽自己,赶紧反驳,“爱吃不吃。”说罢,夹了一大口鱼入口,然而那刺鼻的酸味却令他后悔不已。为了面子,他只得硬撑,面上依旧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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