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到底为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祸不单行。在他去茅房的时候,偶然听到两个同僚在聊天,说起了自己。
  “咋这次李修文没选上,他文章一直了得啊。”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应该就不在意吧,可是马上就要成为侯爷乘龙快婿的人。”
  “哪个侯爷?”
  “那个太原郡开国侯啊,说是要把他最小的女儿许给他呢。”
  “真的假的?不是说他与何侍郎的女儿两情相悦么?还为此拒绝了邓御史。”
  “邓御史被贬,都是昨日黄花了。而且这消息,是侯府下人传出来的,你说真假。怕是人家眼光高着呢,而今有了侯府这棵大树,谁还在意一个上任不到一年的礼部侍郎啊。”
  “你说这些大官的女儿都看上他啥了?文章也就那样啊,虽说考了个甲等进士,那又如何,不是照样跟我们这些同进士一个官阶。”
  “他那个细皮嫩肉的样,小白脸呗。”
  李林兰听到此处,也没空与他们掰扯真假,便急匆匆去了何家。
  比起无所谓的辩解,他更担心这些传言会实打实地损失自己的利益——比如说,何家这个本已经是掌中物的亲家。
  何家下人通传后,在门口转告他,说何韵亭不在家,何苏文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他自然知道是假的,他昨日还在李家碰见了来找任氏的何苏文,不过他忙于文章,所以只是礼貌地问好后便离开了。
  那何韵亭就更别多说,自从去了兵部,按照他娘的要求,每日准点到家,这个点不在家,怎么可能。
  果然,事情跟他预料的最坏的情况一下,何家,确实听信了传言。
  甚至连一向信任他的何韵亭与何苏文,都避他不见。
  那情况可真的糟了。
  李林兰在此时才终于意识到王厚的用心。这个王厚,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断他与何家的亲事?
  每一次的大张旗鼓,都是在一次次地加深周围人对于【李林兰受侯府青睐】的印象。每次用专属马车来接,每次特意请他从正门入,每次无论有没有事,都一定要拖他一个时辰,给外界一种两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的假象。
  想来他的上司也是误以为自己攀附上了侯府,不需要这次机会,才把庭议的机会给了别人。
  所谓的招婿就更是侯府单方面撒布的了,一来破坏他之前树立的不为权势折腰的深情形象,二来离间了他目前最大的官场助力——何家。
  最糟糕的是,这流言,作为当事人,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同于上次邓御史的当面提议,这个王厚,从未与他提起过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根本无处拒绝。
  一个人可以拒绝任何邀请,却无法拒绝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邀请。
  他,被玩了,输得彻彻底底。
  李林兰很愤怒,他甚至想冲到侯府去质问王厚,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他了?
  但他不能,虽然王厚没有功名,但人家有个厉害的爹,且不说王厚这个大儿子了,就王廓这样的庶出子,一个堂堂的礼部侍郎也屁颠颠地愿意去结亲。
  衙内,衙内,听听这称呼,无论你愚蠢聪明,卑劣善良,只要你爹是大官,你就是衙门内的。
  想到此处,李林兰心中不仅泛起一阵酸楚。
  被何府拒之门外后,他也不想回家。
  家里有谁?一个只想靠着他享福的爹,跟一个怕他抢家产的娘?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常来的酒馆,于是顺势要了常订的房间,又要了几坛酒,就准备一个人喝个烂醉,把所有这些糟心的事都抛到脑后。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醒来,再解决明日的事。
  “官人,有人找。”一个小厮的声音打破了他的独处。
  “是个姓何的客官。”
  定是何韵亭了,李林兰想着。毕竟十年的朋友,他是最清楚自己会来这家酒馆的。他如今偷偷来见自己,想来也定是相信自己的,自己一定要好生给他解释一下。
  想着,便让店小二带人进来。
  门一开,只见一个娇小又稚嫩的脸出现在了门外。
  何苏文?
  只见她穿着不太合身的男装,还故意在脸上贴了假胡子。但是这样子,一看就是扮男装的女子。
  把明显已经看穿了一切的店小二屏退后,李林兰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现在心情很差,并不愿意与她演什么情情爱爱。
  如果是何韵亭,他还愿假装一下,毕竟何韵亭是何侍郎唯一的儿子,他若在何侍郎面前说说好话,指不定何侍郎就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解释。
  “我听说你被我爹拒之门外,想着你可能会来这里,就化装来了。”何苏文见到李林兰后,还是带着一些小女子的娇羞,说道,“就想看看你,好不好。”
  “你爹都不让你们见我,你还来?”李林兰反问道,然后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完全不顾平日的儒雅形象。
  一个女子都愿意违背父母的意愿来见自己,可那个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何韵亭却躲了起来!
  何苏文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李林兰这样,但她只当是李林兰被拒绝了,心情不好受,以己度人,她自然容易体谅。
  想着,便坐在了李林兰对面,说道,“我爹是暂时误会了,清者自清。”
  “你知道些什么。”李林兰讽刺的说道,然后又喝了一大口。
  “我知道。”何苏文稚气的脸上透露着倔强,“侯府误会你了,我爹娘还有我哥哥,都误会你了。”
  李林兰听到侯府两个字,眯了眯眼,带着一股杀气,又一次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何苏文似乎察觉不到李林兰的杀气,继续说道,“侯府觉得是你害得侯爷生病,便一直靠近你,试探你,因为这种靠近,我爹误以为你把我们家当作跳板,只为攀上侯府。再加上之前一些流言说你要娶侯府的小娘子。”
  说到此处,何苏文特别把声音放轻了,偷偷看了李林兰一眼,见他没有反应,继续说道,“觉得你是宵小之辈,所以我爹才会不让我哥跟我与你再来往的。”
  “谁跟你说的这些?”李林兰的气场依旧很低。
  何苏文无所谓的耸耸肩,开始啰哩啰嗦地讲自己的分析,“每个人都给我说了一点,猜出来的。上次生辰宴后,苏欣姐姐就来问过我们是否有恙,因为侯爷从当天晚上就开始呕吐不止,喉咙还有灼伤的感觉,还带着轻微的发热。”
  “最初以为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等了两日,还是不见好转,想请老太太去看看,可是老太太身子也不爽,便去太医局请了勉之哥哥给看诊,白芷姐姐也去了。勉之哥哥说侯爷是误食了砒霜,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让侯爷连续吃几日的生鸡蛋,说是他之前用老鼠做过实验的法子,比吃药管用。”
  “后来又听你爹说你也被请去了侯府,但那时侯爷的症状已经明显好转了,再请你去,想来不是为了看病的。既然不是看病,那可能是问责了。毕竟侯府一直在招人上都很小心,平日里也不会让不认识的人进入正房,侯爷误食砒霜那几日,可能也就只有生辰宴那日的你,是唯一一个第一次出入侯府后宅的外男了。”
  “虽然从他们的角度来说,这样猜测似乎很合理。可是在我看来,他们的猜测也太奇怪了,你既然从未见侯爷,为何要害他。所以你不知道,当初我听说你被王家大郎接去侯府的时候,有多担心!”
  “听苏欣姐姐说,这个王家大郎与侯爷关系最亲,又是一起上过战场的父子,杀人如麻,生怕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你就没法完整地出来。”
  大约因为周围没有旁人,何苏文也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收敛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叽叽喳喳一口气说了好多,就如同私下她与任白芷聊天时一样。
  越说越激动,一激动,就把自己一个未出阁女子对他的担心丝毫不遮掩的表达了出来,等她反应过来后,脸涨得通红。
  瞥了一眼李林兰,他似乎没有在意,于是她赶紧把眼光眺向了窗外,缓缓心中砰砰砰的心跳。
  李林兰听着她说完这些他之前并不知道的故事,总算是明白了王厚为何要这样搞他。
  正如何苏文说的,虽然找不到动机,但王厚也找不到别的嫌疑人,所以还是怀疑是自己下的毒。
  而且,又是她任白芷,怎么他倒霉的事儿,哪儿哪儿都有她?
  想来,王厚找不到他的作案动机,自然便猜测自己可能被人利用了,要么威逼,要么利诱。所以便故意跟自己走很近,试图假想中的幕后之人,误以为他已经向侯府坦白了一切。
  这个幕后之人若是个多疑的,自然会通过各种方式来联络李林兰。而侯府的人,只需要派人守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便可守株待兔。
  另一方面,在王厚看来,即使猜错了,真的不是李林兰下的毒,他只需要不再邀约李林兰,解释说之前的热络是心血来潮,而所谓的亲家流言是好事者造的谣,他王厚,从来没有怀疑过李林兰,便可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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