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可心中仍旧不愿,她的目光,该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而后缓缓松开,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了丝隐晦的冷意:“哦?这里竟还有位兄台。”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黄彪身上,语气不疾不徐,“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黄彪嘴角微挑,站直身子,双手抱臂,悠然道:“黄彪。”
  他话音一顿,目光带着几分揶揄扫向任白芷,唇角微勾,“竟然从未在你官人面前提起过我,心虚什么?”
  任白芷想起隔壁家二哈欺负自家双双的场景,下意识把自家狗,不对,李林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正要开口狡辩,啊呸,解释,却察觉到身旁人的气息微微一滞。
  李林竹依旧温润如玉,可那双素来平静的眸子此刻却波澜暗涌,他蓦然低笑一声,语调淡淡:“终归是些不重要的人,何须夫人提起。”
  这一句话一出,屋内气氛瞬间凝固。
  黄彪挑了挑眉,盯着李林竹,眼底意味不明。沉默片刻,他忽然笑了,笑意里透着几分挑衅:“是么?”
  他缓缓上前一步,眼神肆意,“可我倒是对李兄,很感兴趣呢。”
  闻言,李林竹的眼神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他向来不会同旁人争抢什么,可唯独,唯独任白芷,他不愿退让。
  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任白芷顿时警觉起来,抬眸望着黄彪,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念头。不对啊,这黄彪,不会是对李林竹有意吧?!
  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看着他们对视的眼神,竟有些暧昧不清?!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隔壁二哈欺负自家双双的画面,眨眼间,那画面变成了二哈对双双穷追不舍的模样。
  不会吧???
  她好不容易把自家这只单纯忠犬训得服服帖帖,同意不和离了,这就被外面的二哈盯上了?!
  任白芷果断打断两人针锋相对的目光交汇,她就知道,这两人碰面,准没好事!
  她一拍桌案,示意黄彪收起那副不正经的笑意,语气果断:“少废话,赶紧把这几处再演练一遍,明日上公堂,谁都不能出错!”
  黄彪慢悠悠地转过身,嘴角仍噙着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听娘子的。”
  这声“娘子”二字落入耳中,李林竹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跳,眼底掠过一丝暗色。他定定地看着任白芷,似乎在等她反驳,然而她此刻全神贯注于案牍,丝毫未察觉身旁人的情绪变化。
  黄彪的目光扫过李林竹,瞧见他压抑着情绪的模样,心下越发觉得有趣。
  他轻轻咂舌,漫不经心地凑到李林竹耳边,小声道:“李兄,明日这一仗可不简单,若是输了,任娘子该多伤心啊。”
  李林竹淡淡地睨他一眼,嗓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她的事,我自会护着。”
  “可惜啊。”黄彪慢悠悠地踱步上前,语调意味不明,“这几日,是我帮着筹谋对策,你瞧瞧——”他指了指案上的文书,又勾唇笑道,“这一笔一画,可都有我的心血。”
  李林竹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盯着黄彪的目光陡然深沉。
  这话,分明是在挑衅。
  任白芷终于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抬眸一扫,怎么还在互相撕咬?!
  她果断伸手,一把拽住李林竹的袖子,将人往书案另一侧拉了拉,像是在他们之间划清界限:“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把正事做完!”
  李林竹低头看着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手腕处带着他送的镯子,镯子上的镶金样式,好像是个竹节?
  他眼底暗色稍缓,似有意无意地牵起她的手,指腹摩挲过镯身,语气故作随意:“我送你这镯子你日日戴着呢。这竹节,是你要求镶的?”
  任白芷微微蹙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在意这事,但仍是点了点头。她的心思还在案牍上,明日的官司至关重要,可李林竹的目光却落在她指尖,深邃而隐忍,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翻涌未明。
  就在这时,门外骤然响起蔓菁焦急的声音,打破了书坊内微妙的气氛。
  “大娘子,姑爷,不好了!刘家派人来家里了!”
  第65章 蔡家
  两人疾步回府, 任白芷一路沉吟不语,眉心微蹙。
  此案势力上,本该是刘家占优, 刘少卿甚至还特意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为何偏偏在开庭前夜,刘韵会主动上门?其中蹊跷,实在耐人寻味。
  回到李府, 方踏入正厅,便见厅中已然坐着一行人。正首而坐者, 正是刘韵。
  她一袭绣金边的深色襦裙,发髻整饬,举手投足皆带着雍容之态。虽已至中年,却不显颓色,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文书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白芷, 夜深了还在忙,看来这官司, 你是志在必得啊。”
  “刘大娘子夜里登门, 总不会只是来看我如何准备官司的吧?”任白芷神色从容,语气淡淡,不卑不亢。
  刘韵轻轻一笑, 抬手示意随行之人退下,随即自顾自落座,语气不疾不徐:“我就喜欢白芷你这爽利的性子, 既如此, 我也不兜圈子了。你我各退一步,这场官司, 何不就此作罢?”
  闻言,任白芷眼底划过一丝疑色。
  和解?若刘家当真有意和解,怎会拖至今日?当日舆论风声初起,正是最好的平息时机,可他们偏偏任由事态发展,如今临近开庭,忽然改了态度,这其中缘由,恐怕并不简单。
  她并未急着答话,只静静看着刘韵,等她继续开口。
  刘韵轻叹一声,终是道明来意:“刘记愿出两千贯,买断你此后所有分红,但你需登报声明,此事不过是误会,以正刘记金银铺的声誉。”
  “仅此而已?”任白芷眉梢微挑,神色间隐隐透出几分玩味。
  不对劲。若刘家真为声誉着想,早在流言初起时,便该有动作,何至于等到今日?既然拖到了开庭前夜才肯和解,便说明,这事,已非他们能全然掌控。
  她微微一笑,语气漫不经心:“为了这桩官司,我熬了多少夜,夫人怕是不知。如今刘记一句和解,便要我收手,甚至不愿告知真实缘由?”她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奈,“若如此,那咱们还是开庭见吧。希望到了那时,刘少东家能比夫人更愿意说实话。”
  刘韵脸色微变,沉吟片刻,方道:“丫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闹大了,对谁都无益。”
  “刘大娘子此言差矣。”任白芷笑意更深,目光犀利,“我一个光脚的,怕什么?再者,若刘家真有底气,也不会选在今日夜访了吧?”
  刘韵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终是缓缓道:“蔡大人已出面。”
  蔡大人?
  她放下茶盏,语气意味不明:“敢问刘夫人口中的蔡大人,所为何人?”
  刘韵端坐不动,目光深沉:“中书舍人蔡大人,他的哥哥,正是我为韵亭选定的亲家。”
  言及此处,她顿了顿,语气微沉,“他既然开口,我自是要给面子。”
  任白芷心中微震,面上却不显,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似不经意地看向李林竹。
  她记得,他此前曾言要将自家医术推荐给某位中书舍人,如今这蔡大人出手,莫非是他暗中相助?
  可李林竹同样微蹙眉心。
  有趣。
  无论如何,贵人相助,她便更无须手软。
  她重新抬眸,缓缓道:“两千贯,少了。”
  刘韵眉头微蹙,语气冷了几分:“任白芷,莫要得寸进尺。”
  “夫人此言差矣。”任白芷轻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慢悠悠道,“这交易所的法子,每年至少能为刘记带来三千贯的收益,按照原定分成,我一年便可得六七百贯。两千贯?不过是三年分红罢了。若真想和解,刘大娘子该拿出更足的诚意才是。”
  刘韵沉默片刻,终是道:“你要多少?”
  任白芷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指头,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三千贯。”
  她在刘记任出纳这些日子,刘家的流动银钱,她一清二楚。三千贯,是刘家的上限。
  果不其然,刘韵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室内一时静谧无声,唯有茶香袅袅。
  任白芷神色淡然,捻起一块点心细细咀嚼,不疾不徐地吩咐道:“蔓菁,去取壶新泡的茶来,劳烦刘夫人思量个明白。”
  她有的是耐心。如今该着急的,是刘家,不是她。
  时间一寸寸流过,刘韵终是开口:“三千贯,不能再多。”
  任白芷笑意微深,轻声吐出二字:“成交。”
  刘韵盯着她,目光复杂。
  “这蔡家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刘韵临走前提醒了一句,随即起身,甩袖而去。
  待刘家众人彻底离开,任白芷才转头看向李林竹,眉梢轻挑:“这蔡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真不是你找来的救兵?”
  李林竹眉心微蹙,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在邓城听闻你出事后,确实给蔡大人修书一封,有事相求,约他明日相见,但信里并未言明何事,想着当面更能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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