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流言?”任白芷随手翻着账本,头也不抬地道, “她们还能编出什么新花样?”
“自然是说你狐媚惑主,恃宠而骄。”王卉淡淡道。
“那倒是有趣,若真能惑主,我怎地还在这儿算账,而不是在宫里享福?”任白芷不以为意。
王卉摇了摇头,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修运河的事已经逐步走上正轨, 何必事事都亲力亲为?你如今身怀六甲,还是要多为自己想想。”
任白芷笑了笑, 漫不经心道:“事情一日不算完, 我心里不踏实。”
“可你也别在朝堂上逮谁骂谁。”王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旧党的人骂骂也就罢了,新党的人可都是自己人, 你这一顿乱扫射,蔡大人都替你为难。”
任白芷闻言,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语气带着几分随性:“我骂得不过是些投机取巧之徒, 能因此与我翻脸的,未必真是自己人。”
王卉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啊, 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是我不给自己留后路。”任白芷神色淡然,语气轻轻的,却透着一丝无奈,“是官家就没打算让我有后路。”
王卉却轻笑了一声,目光透着几分意味深长:“到底真是官家的意思,还是你想让官家有这个意思?”
空气中一时寂静,任白芷捏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才轻轻勾起唇角:“王姐姐,你倒是比那些老头子还难对付。”
*
随着运河的修建,旧党也开始逐渐收罗她的“罪证”。
这日朝堂上,刑部尚书上前一步,沉声道:“臣有事禀奏。”
官家抬了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刑部尚书正色道:“修运河过程中,臣查实确有官商勾结、欺压百姓之事。雇工胡三七,技术过硬,为人正直,见不惯包工头私自克扣工钱,遂将其告发,岂料非但未得公道,反而被打压开除。这等混乱不堪的管理,如何服众?”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低声议论。
任白芷却不急不缓,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大人稍等。”
刑部尚书皱眉:“稍等?”
任白芷提前下朝。
三日后,朝堂再开。
任白芷从容上前,向官家一揖:“胡三七之事臣妇已彻查清楚,所奏非虚。”
刑部尚书闻言,嘴角微扬,刚要开口,便听她接着道:“涉事包工头确有克扣之举,已当即革职,胡三七亦已重新聘回,并由他兼任新包工头,以正风气。”
她顿了顿,向刑部尚书一拱手,笑意盈盈道:“多谢大人监督,若非您及时揭发,臣妇恐怕还难以发现管理上的疏漏。今后还望大人继续尽忠职守,再接再厉!”
刑部尚书:“……”
不对,这走向不对!
他压下怒意,冷声道:“你不应引咎辞职,以示负责?”
任白芷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看向官家,神色颇为认真:“可以么?”
官家瞧了她一眼,轻笑道:“朕以为,办事有错,改之可嘉。若人人因过失而退位让贤,那这朝堂,怕是日日空悬。”
刑部尚书:“……”
朝堂之上,不知谁轻轻笑了一声。
又一日。
朝堂上,户部尚书上前一步,拱手沉声道:“臣要弹劾任氏!”
任白芷:“?”
她挑眉,“我一介民妇,大人要弹劾我?”
户部尚书轻咳一声,继续道:“良民田某,在修运河过程中,为了追求高奖金,日夜劳作,不幸身亡。家中上有失明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唯一男丁就此殒命,这个家如何支撑下去?”
任白芷皱眉:“此事当真?”
户部尚书冷哼:“当然,不信你自己去查!”
“好的。”
她起身,对官家行了一礼,直接提前下朝了。
五日后,朝堂再议。
任白芷拱手道:“大人英明!果真如此,田某家境凄惨,令人唏嘘。臣妇已经为他们家发放了抚恤金。”
户部尚书冷笑:“人命一条,怎可用钱草草买断?”
“五百两。”任白芷伸出五根手指,语气平静。
“多少?”户部尚书一愣,瞪大了眼睛,“一个佃农干三十年都攒不到两百两,你竟给五百两?”
“他当佃农赚多少,跟我无关。”任白芷理所当然地道,“可他替我做事,送了命,五百两是应该的。”
户部尚书:“……”
她又看向官家,继续道:“为了解决田某家人的生计,臣妇已安排他遗孀学习识字,若能学有所成,日后或可入任氏基金工作。”
“此外,运河修建涉及大量雇工,许多工人家中子女因贫困而难以求学。臣妇已与慈幼局联络,拟合力开设一所小学,专门收容孤儿及留守儿童。”
“资金方面,动用运河备用金五千贯。”任白芷微微一笑,“得亏臣妇当初多打了几万贯的预算,否则今日还真拿不出钱来。”
官家点头,笑道:“做得好。”
任白芷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转头看向户部尚书,语气诚恳:“大人,你不是要弹劾我吗?快点呀!”
户部尚书:“……”
朝堂之上,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尚书感觉她在阴阳怪气自己。
*
旧党屡次挑衅,任白芷却始终屹立不倒,她的名声再次大噪——当然,朝堂士族和书院学子们骂得最凶,口口声声斥责她祸国殃民,毁祖宗之法。
他们坚信,如此不得民心的举措,必然难以为继,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然而,他们低估了一个事实——祖宗之法能不能立住百姓不关心,肚子吃不吃得饱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前来报名当雇工的百姓,前仆后继,争先恐后。
往年视大工程如洪水猛兽的贫民佃农,此刻争抢着要上工地。
他们不懂什么女子干政的道理,也不在乎朝堂上的争论,只知道一件事——跟着财神娘子干,有肉吃!
工地上流传着一句话:“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反正财神娘子,钱给够。
哪怕真干死了,家人还能拿到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抚恤金。
用贱命一条,□□儿老小一世安稳,怎么算都值!
于是,第一期工程结束,第二期刚开始筹划,报名的百姓已近万人。
从汴梁,到沿途一直至宿州,远近的村镇里,都有人赶来争抢雇工名额。
与此同时,五大富商也尝到了甜头。
第一期比预计提前半个月完工,本以为旧党人士处处挑错会拖慢进度,谁知每次挑错,任白芷不推诿、不扯皮,反而迅速解决问题,最终这段运河的质量比往年都更好。
他们凭借投资获得的漕运优先权,使商货运送时间缩短三成,利润大幅增长。
于是,第二期工程尚未正式启动,五大家族已纷纷递了帖子,就等着任财神点头,探探她的口风了。
可是任白芷她,真的不想干了。
怎么旧党那些人,一个能把她搞下去的都没有?
真替他们感到着急。
*
五日后。
“陛下,臣有本上奏!”
御史中丞舒亶突然出列,递上折子。
官家端坐龙椅,随手翻阅了折子,眉梢微挑:“哦?任氏侵吞官银?”
“正是!”舒亶声音洪亮,“陛下,修运河所拨官银,本是国之重财,然臣近日查明,此次工程调度混乱,账目不清,且任氏所设的‘基金’,实则便是变相私吞公款!”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众人纷纷交换眼色,心思各异。
舒亶是新党的人,怎么会对任氏下手?
官家却并未立刻作声,而是漫不经心地看向挺着大肚子,被赐座殿侧的任白芷:“任氏,此事你如何辩解?”
任白芷扶着腰站起身,道:“陛下,民妇也不知,任氏基金啥时候贪墨了。”
她话音刚落,舒亶冷笑道:“既然如此,就请户部、工部、御史台三方共同核账,如何?”
“哦。”任白芷明白了过来,笑意盈盈地道,“所以你就是想趁机查修运河的账呗?搞这么麻烦。”
官家看着她,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摆摆手:“准。”
大理寺、户部、工部、御史台四方联手,派出官员前往运河工地,调取账册,查验银钱流向。
舒大人信心满满,认为此番必能扳倒任白芷。
然而,三日后,调查结果出炉。
账册清晰无误,所有支出均有据可查,运河备用金的调度亦合情合理。
不仅如此,调查中更发现,因工程管理得当,部分物资采购得宜,反而节省了近五千贯的开销!
这一结果,震惊朝野。
“舒大人,”大理寺卿拱手道,“此案并无贪墨之处。”
舒亶面色铁青:“不可能!她设立的‘基金’,分明是私吞官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