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宋慈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展开最大的一张。纸页顶端隐约可见“解尸录”三字,下面是一套完整的验尸流程记载,其中“三层验尸法”几个字格外清晰。
  “这是……”宋慈的手指微微发抖:“百年前的李提刑遗著!”
  他听说过这个传说——北宋时期有位李姓刑狱官,精于验尸,曾著《解尸录》传于仵作之间。后来金兵南下,原本失传。
  “快!把所有纸页都收集起来!”宋慈急切地吩咐:“再去打听这祠堂的来历!”
  随从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些脏兮兮的旧纸有什么值得兴奋的。但宋慈已经沉浸在这些残缺的文字中,时而惊叹,时而沉思。
  “原来如此……颈部勒痕需剥开肌肉查验舌骨……溺死者需剖验肺部积水……”他喃喃自语:“李公真乃神人也!”
  窗外,雪开始飘落。
  宋慈将那些残页仔细包好,揣入怀中。他知道,自己手中的不只是几张旧纸,而是一个痴人用一生换来的智慧结晶。
  “取我笔墨来。”他忽然道:“我要重新整理这些方法,让李公之学不致湮没。”
  多年后,宋慈将自己的探案经历与《解尸录》里的法子融会贯通,最终成书。
  书封——《洗冤录》。
  第128章 李怀桑的快乐小日子
  绍圣二年, 谷雨。
  晨光刚刚爬上任李义庄的屋檐,李怀桑已经端坐在母亲书房的红木算盘前。十四岁的少女手指灵活地拨动着檀木算珠,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像一首晨间的乐曲。
  “上月江南丝货的盈余,再减去给女学添置的笔墨费用。”李怀桑喃喃自语,眉头微蹙,突然眼睛一亮, “还余二百八十三两七钱!”
  书案对面,任白芷放下手中的毛笔, 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三十出头的任夫人依旧明艳动人,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笑纹,那是十年如一日经营义庄留下的痕迹。
  “比我的计算结果还快了三息。”任白芷将一碟桂花糖推向女儿,“错了一个数。”
  李怀桑立刻抓起账本重新核对,片刻后拍了下额头:“运输费用我少算了一车!应该是二百六十八两七钱。”
  "这就对了。"任白芷眼中闪烁着骄傲,"你爹当年学这个, 三个月都算不明白一页账。"
  窗外传来女孩子们的说笑声。义庄收养的二十多个孤女正结伴去女学上课,统一的淡青色衣裙在晨风中飘动, 像一片移动的竹林。
  “大娘子。”管家在门外轻唤, "新到的蜀锦已经入库,这是清单。"
  李怀桑抢先一步接过清单快速浏览,突然指着其中一行:“这批云纹锦的进价不对, 比市价高了两成。”
  任白芷接过一看,笑着摇头:“这是加了特殊织法的上等货,价格自然不同。不过。”她赞许地摸摸女儿的头, “警惕性很好。”
  这是李怀桑最幸福的时刻。每当她在数字中发现奥秘, 母亲眼中那种"不愧是我女儿"的光芒,比任何夸奖都令她欢喜。
  “去吧, 该去女学了。”任白芷合上账本,“今日有算术课,别让林先生等急了。”
  李怀桑收拾好笔墨,突然想起什么:“娘,表姑说今天下午让我去钱庄学兑票。”
  “记得申时前回来。”任白芷替女儿整了整衣领:“你爹今日要回来。”
  “不过你表姑父应该会主动催你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李怀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又可以听爹讲那些离奇的命案了!
  女学的钟声悠悠传来,李怀桑拎起书囊小跑着穿过回廊。义庄占地广阔,前院是账房、仓库和客舍,中庭是女学学堂,后院才是任家居住的主屋。
  任白芷最初买下这荒地建立义庄时,谁也没想到会发展成如今这般规模。
  "怀桑!这边!"杜若在学堂门口挥手。她是义庄最早收养的女孩之一,性格爽利,算术却一塌糊涂。
  李怀桑刚坐下,林先生就抱着厚厚一摞账本走了进来。这位严肃的女先生曾经是宫中女官,精通六艺,尤其擅长算术,是表姨推荐来义庄的。
  “今日我们学习复利计算。”林先生敲了敲戒尺,“翻开《九章算术》第一百二十页。”
  课堂上一片哀叹。除了李怀桑,大多数女孩都对数字头疼不已。坐在角落的新同学苏芷更是脸色发白,她是上月才被义庄收留的,据说家里原是开书坊的,遭遇火灾后只剩她一人。
  “假设本金一百两,年利两分,五年后本利合计多少?”林先生环视课堂:“怀桑?”
  “一百一十两四钱零八厘。”李怀桑不假思索地回答。
  林先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正确。那么,若是按月复利呢?”
  这次李怀桑稍微思考了一下:“一百一十两五钱九分二厘。”
  课堂上一片惊叹。
  杜若在桌下偷偷踢了踢李怀桑的鞋子,小声道:“你怎么算的?教教我!”
  下课后,李怀桑正想给杜若讲解,却发现苏寻独自坐在角落,对着账本默默流泪。
  “苏姐姐?”李怀桑轻轻走过去:“哪里不明白吗?”
  苏寻慌忙擦泪:“没、没什么……只是这些数字……”
  “我来教你。”李怀桑拉过凳子坐下,取出一把精致的红木算盘——这是她十岁生日时母亲送的。
  “你看,复利就像滚雪球……”
  她耐心地讲解着,手指在算盘上飞舞。渐渐地,苏寻眼中的迷茫散去了。
  “我明白了!”苏寻突然抓住李怀桑的手:“你是说每次的利息都会加入本金……天啊,原来这么简单!”
  李怀桑笑了。
  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母亲为何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导义庄的女孩们——当别人因你的讲解而豁然开朗时,那种成就感比赚了百两银子还令人欢喜。
  午膳后,李怀桑独自前往紫芙钱庄。钱庄位于县城最繁华的街市,镶金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桑儿来啦!”李紫芙从高高的柜台后探出头,她生得明眸皓齿,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算盘簪,干练中透着妩媚:“正好,帮我核对下这月的兑票。”
  李怀桑熟门熟路地爬上特制的高脚凳,开始核对厚厚的账本。钱庄里算盘声、银钱声、讨价还价声交织成独特的乐章,她却能在这片嘈杂中保持绝对的专注。
  “表姑。”突然,她指着一行记录:“这张五十两的兑票,存根联和兑付联的数字对不上。”
  李紫芙凑过来一看,脸色骤变:“好眼力!这是张假票!”
  她立刻唤来伙计:“去查查三日前申时那个穿褐色直裰的客人!”
  处理完危机,李紫芙爱怜地捏了捏李怀桑的脸蛋:“你这双眼,比你娘当年还毒。要不要考虑将来接手我的钱庄?”
  李怀桑只是笑。她心里早有计划——将来要帮母亲把任李义庄经营成天下第一善庄。
  夕阳西斜时,李怀桑匆匆赶回义庄。
  刚进大门,就听见前院传来熟悉的笑声。她心跳加速,小跑着穿过回廊,果然看见父亲李林竹正站在院中榕树下,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
  “爹!”李怀桑飞奔过去。
  李林竹转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女儿。虽鬓角已有白发,但笑起来依旧如少年般明朗。
  他身着靛蓝色便服,腰间一只旧荷包——那是任白芷这辈子绣过的唯一一个荷包,针脚粗糙,他却爱不释手,如今已经洗得发白却舍不得换。
  “让我看看,我们家的小掌柜又长高了。”李林竹比划着:“上次才到我肩膀,现在都快到耳朵了。”
  “爹又夸大。”李怀桑撒娇道:“娘呢?”
  “说是去给你买桃花酪呢。”李林竹从袖中取出一个绸布包:“看看,你要的西洋算盘。”
  李怀桑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把精巧的黄铜算盘,珠子居然是活动的琉璃珠,拨动时流光溢彩。
  “太美了!”她爱不释手:“这得多少银子?”
  “俸禄可买不起这个。”李林竹眨眨眼:“是你表姑托海商带的,说是奖励你上回识破假银票。”
  正说着,任白芷领着食盘从远处走来。十年岁月似乎对这个女人格外宽容,一袭简单的藕荷色衣裙,发间只一支玉簪,却比满园春色更夺目。
  “在门外就听见你们父女的笑声。”任白芷将食盘放在石桌上:“桑儿,洗手用点心。”
  李怀桑正要跑去洗手,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书囊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爹,这是我整理的义庄最近三个月的收支,你给瞧瞧!”
  李林竹接过翻了翻,惊叹道:“这图表做得比县衙的师爷还清楚!”
  他指着其中一页:“这个用不同颜色标注盈亏的主意妙极了。”
  “跟娘学的。”李怀桑骄傲地说:“娘说好账本要让外行也能一眼看懂。”
  任白芷在一旁微笑,眼中满是欣慰。
  晚膳后,一家三口聚在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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