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熬过去就行了。”
  依照舟家之能,和这些年倾注在我身上的天材地宝、灵器秘药,要是有根治的方法,早就被搜寻出来呈到案前了。
  确是无解之症。
  我却觉得我已是十分幸运了,出身舟家才能活到现在。要是寻常修仙人家,恐怕早就将亲人都拖累垮,又如何还有挣扎、煎熬的机会,连这都是奢求。
  容初弦说了句什么。
  我方才出神,没怎么听清,有些茫然地“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容初弦,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从今往后,求仙问药——”容初弦看着我,那双金色的眼被垂敛遮住了些,不然我能看见容初弦此时眼中有多“凶性”。他靠得很近,一字一句地道,“我一定会寻到万全解法,不让你再受病症之苦。”
  我忽然恍惚了一下。
  类似的话,也有人对我说过。在那熟悉的记忆覆盖之前,我怔怔道:“哥哥……”
  容初弦应了:“嗯。”
  我恍惚回神,陡然生出一点难堪的局促来。我方才其实不是在喊容初弦,而是在想……舟微漪。
  舟微漪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天生病体,生来便比不得旁人健康体魄,也从来如此。
  母亲并不吝于给我寻医问药,她和我说,我是她唯一的孩子,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会尽力保下我,消耗再多修炼资源也值得。因此,我也不能辜负她的期望,要成为当世大能,继承舟家,决不可使她多年心血落在旁人手中……
  我体魄上不如旁人,就更该努力修炼开悟、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心力才行。
  可我好像就是追不上,母亲口中特指的那个“旁人”。
  前世的某一日,恰好舟微漪游历归来,父亲要见识他如今修为功力,我不愿意走,强留在一旁观剑。
  父亲盛赞,我却仿佛看见了浩瀚山海相隔,见识到云泥之别。
  于是回去就生了病。
  病中还哭哭闹闹,说我不想生病——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害这种弱症,连剑都拿不起来?
  那时舟微漪来我房中看我,我心中虽然已有芥蒂,和他的关系倒还不那么糟糕,至少舟微漪仍是单方面的温柔细致的好哥哥。
  舟微漪以为我是被病症折磨得难受,很是心疼。向我发誓,今后他会往各处历练,求仙问药,一定会治好我的病体。不让我这样见天喝药、困囿于房中。
  连母亲和父亲,都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或者说夸下这样的“海口”。
  我当时怔怔地忘了为什么哭,眼中还含着一包泪,揉了揉眼角。
  再不用每日喝药对当时的我而言,还是一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奖励。于是我喑哑着声音对他道:“你说话算数。”
  舟微漪笑了:“哥哥说话算数……哭成小花猫了。”
  ……舟微漪之后倒的确一直在外历练,还尤其喜欢去那些格外偏僻险恶的地方,才名声日益远扬。
  我想他应当已经忘记了那一日的戏言——不过就算没忘记,也不必再遵守了。毕竟我们后来决裂、仇深似海,闹得那么难看,直至生死再不相见,有再多承诺都变成仇恨了。
  我也不在乎。
  是我先放弃的。
  今世我和舟微漪的关系实在……复杂了点。也的确融洽许多。但我自然不会不识趣到去追问舟微漪,记不记得从前他答应过我的、无比豪言壮语的那件事。
  没想到类似的话,我又从容初弦口中听到了。
  ……不过也是和舟微漪同样的结局吧。
  等容初弦真正恢复记忆之后,这样的承诺也会自动失效,我总不能在这种时刻趁人之危。
  要追究这种责任的话,实在是太难看了。
  不过至少不要和前世的我与舟微漪之间一个下场——不太吉利。
  但我此时看着容初弦,面上所想的这些,却是滴水不漏。甚至微微弯唇,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当真潋滟生光、是令人炫目的美貌。即便是容初弦这样相处已久,又极冷情、并不在意相貌之人,也在那瞬间怔了怔。
  “阿慈……”
  “那谢谢你。”我说:“哥哥。”
  这次没任性地要他“说话算数”了。
  容初弦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蹙起眉,刚开口:“阿慈……”
  我就凑过去,在他的鼻梁上亲了一下。
  于是容初弦也忘记自己刚才想说些什么了。
  “去熬一剂药给我。”我重新缩回被褥当中,慢吞吞地嘱咐完配药,“想想办法哥哥——没有的话倒点热水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也是搞上时髦的替身文学了(并不
  马上到哥哥的part
  第105章 缺德的计划
  容初弦果然想办法弄来了一剂药。
  苦涩的药汁极为浓稠,几乎凝成了半流体状态,散发着可怕的浓烈气息,很能震慑人心。
  药还是用先前熬粥的砂钵熬出来的,从今以后也煎不了其他东西了——苦味都浸到底了。
  “……”
  我心道,容初弦就不能想点正经丸药,一定要弄出这么可怖的东西来吗?
  虽然闻着其中有湿婆娑的气味,倒是正经用来退热的,很对症。
  我不是怕喝药的人,从小到大也喝惯了这类汤剂,这时候都微蹙了眉,颇为忌惮,换成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更苦了。
  但没办法,不分成小口喝,那药浓的几乎咽不下去。
  满口苦涩药香,舌尖中的涩意逼得我眼中都淌出些雾气来,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将药碗往旁边一放,对着容初弦道:“水。”
  容初弦也的确很及时地喂了水过来,里面似乎泡了某种花叶,带着清香。略微的甘甜在汤药对比下都成了沁甜滋润,用来清口倒是很不错。
  我咽了一口水下去,此时容初弦又递给我一块蜂蜜绞出来的小块的糖,我也一下含进去了,总算压下了那股不断从舌尖中蔓延出来的苦意。
  味觉很迟钝,我也没什么胃口,但这一块甜滋滋的糖如同甘霖一般来的很是及时,让我含在口中翻来覆去地咬。
  也不知道容初弦是怎么“合理”地弄到这种蜂蜜糖的——药和糖都能弄出来,在这种小事情上,容初弦的“能力”似乎百试百灵,为什么偏偏离开这里这件事就是不行?
  我一边想着,一边咬碎了糖的边角,脸颊在动作间微鼓起来。
  还是我忽略了什么?
  或许这秘境就是有意志要阻拦我们的,当然不能那么轻松地出去——
  “阿慈。”
  容初弦站在一旁,声音当中,带有几分犹豫:“还有一点药……也喝掉?”
  我:“。”
  那碗药的确熬出来太难喝了,我方才还剩了个底在那,不算多,此时却有些心虚,和容初弦商量:“就那一口,不喝也不妨事。”
  “我都漱过口,在吃糖了。”我含糊地吐出一点舌尖的蜂蜜糖给他看,“再来一回多麻烦?”
  容初弦的金眸略微深了一些。
  “不麻烦。”容初弦说,“我再给你拿一份糖就是——喝少了分量要是影响药效,半夜再烧起来怎么办?”
  “……”死板。
  我喝过的药比你喝过的水还多,我能不知道那一口两口的影不影响吗?
  “哦。”
  我慢吞吞咬碎了糖咽下去,装作要取药的模样,实际上呷过水清口,身手无比敏捷地往被褥中一躲。
  躺下来了。
  再一滚,就瞬间滚去了床铺的里侧,已经靠着墙面了。
  “药效突然上来了……好困,我要睡了,哥哥。”
  我打着“哈欠”道。
  容初弦:“……”
  容初弦大抵也是没见过我耍无赖的样子,有些怔愣,又很无奈地道,“阿慈,不可——”
  面颊往柔软的羽枕处一靠,我闭上眼,发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口中含糊地道,“困……”
  就算是平日入睡,速度也没有如此神速的,更不必提现在还不是我入眠的时间段了,因此这段演技绝不算高明的。
  容初弦分明知道我是装的——不知为何也那么配合。在床头来回地走了两步,试探性地喊了两声,发现叫不醒装睡的人。只听见他似是很无奈地叹息一声,也渐渐安静下来。
  容初弦当然清楚。但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睫羽轻颤着,好似很虚弱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更重的话,更不必提强硬地把药灌进去了。
  阿慈好像真的很累。
  他现在最需要的应该就是休息……
  容初弦低下头。
  他多注意一下就好了,只剩下那一点,应当不至于影响太大罢。
  *
  一开始我是装的。
  但热症导致的虚弱,哪怕只是合着眼,在旁边无比安静、又有容初弦遮着光的情况下,我竟当真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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