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醒来是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被褥当中很“暖和”,虽然是被我发热的体温熨出来的。
我刚茫然地睁开了一会眼,慢吞吞想从床榻上爬起来时,就发现隐约立在床边的人影有了动静——
我:“!”
“阿慈,”那道黑影说,“要喝水?还有哪里难受吗?”
他递了温水过来,掌心又覆盖在我额上,自言自语道:“似乎是有些退热了。”
我其实并不想喝水,但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接过了茶杯润唇,才终于辨明了现在的情况。
“……容初弦?”
“嗯?”
“你一夜没睡么?”我有些混乱。
容初弦语气很平静:“不想睡。”
“……你不想睡,坐在我床头看什么。”我干巴巴地开口,“半夜吓人?”
说是这么说,倒是对容初弦的行动也明白几分,毕竟容初弦也没变态到自己不睡光偷窥别人的地步。
“没有。怕你再烧起来,或还有哪处不舒服。”容初弦拧着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的唇角微抽了抽。总觉得容初弦的态度未免太过严阵以待了——一点小病,不知道还以为容初弦给我守上灵了。
我刚想开口,让容初弦不必在意,好好歇息就是,突然感觉到他牵住了我的手。
十指交缠,我有些别扭地想要收回时,听见容初弦好似有些低落的声音:“我只能‘弄’到药,‘弄’不到人。”
“你昏睡过去的时候……我很害怕。想要是有医师能来给你看病就好了,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他“心想事成”的能力的限制,的确太大了一些。
“或者要是能离开这里——就能给你找最好的医师看病了,也不用喝那样来历不明的药。”容初弦略微抿了抿唇,他一贯冷冽的神情当中,难得出现了一丝焦躁情绪。
非常罕见的躁动,是我和容初弦相处以来,很少在他脸上见到的,毕竟似乎什么样的环境,他都能适应下去。
“对不起。”容初弦轻声说。
“给我道歉做什么?”
我几乎有些想要调笑容初弦了,有什么好害怕的。他现在倒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显得积极地想要离开这里了——
在不见烛光、月色的黯淡夜晚当中,我忽然怔了怔。
……对。
现在的容初弦,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离开这里。
从之前的那些“测验”当中,我能发现容初弦心底越需求实现的事,才越可能出现在现世当中。那这样强大的外驱动力,是不是也能……
我脑海当中浮现了一个非常缺德的念头。
我曾经想过,不想再欺骗容初弦了。但此时,这种欺骗反而成为了一种更精准有效的手段。
在秘境当中日复一日地消磨下去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待在这里越久,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我必须要用一剂狠药,才能打破现在的平衡。
为了我们两个都能从这破秘境中出去。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对容初弦公平吗。
一次又一次叠加的欺骗——
我的眼睫轻微地颤了颤。
“……容初弦。”我说,“你别坐着了,躺下来睡一会。”
容初弦皱眉:“你不舒服,这样不行……”
“你抱着我睡罢。”我忽然开口,带着一点随意懒散的笑意,“这样不是随时能感觉到我身上温度的变化,总比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一会额头要好吧?”
容初弦顿了顿。
好像是。
“还是你嫌弃我身上有病气,会过给你么?”我垂下眼,抿了抿唇,显得有些可怜的委屈:“没关系。人之常情,也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离我远一点好了,这风寒热症本来也就是会传染的……”
“没有!”容初弦有些急促地开口,为自己辩解:“我不会嫌弃你,也不想远离你,被传染也没关系,我只是怕你难受……”
“不会难受。”我轻声说,“来么?”
这下容初弦没说话了。只是床边传来窸窸窣窣地解开外衫、布料翻飞的声音。
容初弦一开始还很拘谨,就端端正正地躺在一边。我懒得和容初弦拉扯那么多,直接一下滚进他怀中,提醒:“就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抱着我。
容初弦:“嗯。”
我感受到手臂搭上来,很轻地将我拢进怀里,耳垂略微有些发烫,但还是闭上了眼,强装镇定地入睡。
只有这样,才能让容初弦迅速而清晰地体会到……我的病情在“加重”。
实在是心怀恶念。满肚子的坏水。
我还是做出了决定。
从一开始我就欺骗了容初弦,到现在关系越来越错综复杂,情况不受控制。在本就是错误的荒谬前提下,再欺骗容初弦一次,达成目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抉择了。
我原只想保命,再不济就是利用容初弦勘破这个秘境,并无欺骗感情的念头。只是现在的发展也远超我预料——竟然到了要利用容初弦对我的关心同情的卑劣地步,强行刺激他。
并非我愿,但要能离开,我总该承担代价。
我闭着眼想到。
要是容初弦动手,我尽量……不还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坏心眼猫猫
但前面忘了后面忘了总之猫好人坏!
第106章 不要怕
“……阿慈?”
我并未睡着,只是闭着眼装睡,容初弦却以为我陷进梦乡当中,声音都小心翼翼带着试探,“你身上有些烫。”
太暗了。容初弦在黑暗中皱眉,不太确定地想要点起灯烛来,“让我看看你——”
我装作被吵醒后的懵懂,“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容初弦顿时不动了。
“是有些热。”我开口,在容初弦急促地要将我抱起来仔细端详时,又浑然不在意地补充道,“……因为出了些汗,又被你抱在怀里才如此罢,体温升高一点很正常,出汗后热症就好的差不多了。”
容初弦皱了皱眉,对我寻出来的借口不算信任。他停顿了有一会道,“还有哪里难受么?”
我:“比之前好许多。”
容初弦还是一副难以放心的模样,极艰涩地道,“那我松开一些,免得你闷不过气。”
“不用。”
我非常果断地拒绝了,很顺其自然地靠在容初弦的身上,语气平静:“你松开了,我反而又要冷起来了。”
“……”
容初弦没说话。
只是他身上也更炙热了一些,小心翼翼拢住单薄瘦削、像是蝶翼一般可以被轻易撕裂的身体。
还是不对劲。
容初弦的手掌覆盖下,能感觉到那微弱跳动的心脉。他又轻轻碰了碰阿慈的手,手指细腻柔软,却没什么力气,几乎不能自己抬起来。让人拢在手掌当中,像被困于囹圄的鸟雀。
这其实是很能让人兴起强烈乃至扭曲的占有欲的柔弱触感,但现在容初弦的脏腑当中,都被满胀的心疼和忧虑塞满了空隙,半点再容纳不下去其他。
原来阿慈是这样脆弱的。
他想。
像随时会消散在眼前那样的脆弱。
终究是难以按捺——那从柔腻的肌肤当中透出来高热,已经到了令容初弦很胆战心惊的地步,他的手腕下意识地轻轻颤抖着。容初弦的目光在黑夜中停留在少年的身上,有几分出神的恍惚。
“阿慈。”他忍不住开口,要起身,将轻得几乎快感受不到重量的少年放在一边的软枕上,十分迅速地先斩后奏道:“你现在的状况不对劲,我去熬一剂药,别怕,很快就回来——”
迟钝的思维在此时的反应如此灵敏。
我阖着眼,却在那一瞬间,用过于清瘦的手抬起来,牵住了容初弦的衣摆。
“……不要。”
我像是有些恍惚地开口。
容初弦轻而易举地就能掸开那牵制住他衣摆的手,但他此时就像是被戴上了锁链的凶兽那样,始终不能动弹。僵硬在原地,感受着那微弱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的力道。
“不要走了。”我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喉咙被烧灼得有些沙哑了。
“陪陪我吧,哥哥。”
“……”
“不要留我一个人。”
于是凶兽又被心甘情愿地牵回牢笼当中,紧紧地抱住了怀中那过于清癯羸弱的身影。
“我回来了。”
容初弦说:“不要怕。”
……其实我根本没怕。
在被容初弦抱住后,我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眼中的神色再清醒不过了——
我的病症的确好的差不多,身上的高热都是被我用那点剩下的真元,一点点逼出来的。
不太好受,有些头晕。
但好在不到会损害根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