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瞥他一眼,只神色平淡的问道:“早上是谁最先发现鸨母的死亡?”
管事回想片刻,“是好几个姑娘一起去的。给她们都吓坏了。现下都还跟丢了魂似的。”
林清如抬眼望去,这院子只有小小一方,左右临近其他低矮厢房,只用青砖围墙浅浅隔开。碎石小阶将院中翠竹一分为二,直至屋门之外。
只是在目光触及一处之时,林清如却瞳孔骤然紧缩,神色陡然一凛。
只见屋边檐下的台阶之上,赫然放着一个土瓷水缸,可容得一人大小的模样,外围长满了潮湿滑腻的青苔。檐瓦之上聚集的露气顺着檐角滴答而下,在缸中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水刑所用之刑具,大概就是此物!
她冷着脸色挪开视线,见房间的镂空木门朝外敞开,逆着光远远一看只觉屋内漆黑一片,看不清楚。
林清如正欲上前,却被管事堪堪拦住,似是好意提醒,“大人,您……还是做好心里准备。她死的……”
管事神色一顿,压低了声音说道:“云娘她……没了舌头!”
此话一出,林清如兀的神色一冷,眉头已然紧紧拧起,不由分说忙疾步进房间查看。
又是舌头!
难不成鸨母也是死于同样的手法?
如此一来,此事岂非更加纷繁复杂?
她不再过多停留,只神色匆匆欲上前去,一边吩咐雪茶:“快去把沈知乐叫来!不要惊动了人!也勿要耽搁!速去速回!”
院中竹叶拂身,林清如略略一瞥,只觉这竹叶十分苍翠茂盛,翡绿之色泫然欲滴。
她的注意力却并未在翠竹之上停留,只直奔屋内而去。
只见屋内陈设繁复,一张水曲柳八仙桌正放于堂屋中央,上供神龛,下置香案。
三只线香插在古朴漆黑的香炉之中,似乎快要燃尽,只剩下忽明忽暗的微弱火光,和长长一截灰白的香灰,歪歪地折断在香炉之上。
右厢房是鸨母寝居,红木床榻之上满雕着福禄五兽,左右红色纱帐垂下,随着窗边轻风微微浮动。床头挂着各色香囊风铃,发出叮铃的清脆微响,十分悦耳。
只是,这看似静谧和谐的一幕,却在那红色帷帐之中,悄然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玉手。
“叮铃——叮铃——”
那只毫无生气的手,在这只有风铃之声轻轻碰撞的寂静环境之中,有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如葱秀手微微蜷起,隐约露出其上还染着鲜红的凤仙花指甲,那抹艳色,倒是与那轻纱帷幔的红相得益彰。
林清如来不及多想,只快步上前将帷幔拉开,引入眼帘之中的是更为阴森恐怖的一幕。
只见前日里还巧言令色的鸨母,此刻正仰面躺在暗红锦塌之上,染着胭脂色的朱唇正大大张开,露出唇腔之内的猩红一片,空空如也。
她两手无力地垂着,双眼紧闭,已然毫无生气。脸上一层粉黛虚浮在皮面之上,其下有清晰明辨的青黑之色。好似一张活死人的假面,覆在那张森然的脸上。
林清如正欲细查,只是眼下雪茶不在。于是她盯了一眼门外的管事,吩咐道:“你来替我掌灯。”
那管事只在门口张望,听及她如此交代,一时间犯了难,脸上露出些为难之色来。他极不情愿地挪动步子上前,取了桌上一盏油灯靠近,一张脸却始终瞥向别处,不敢看鸨母的死状。
他掌着油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尴尬地笑了笑,“大人,也不怕您笑话。饶是我见过不少死人,看见云娘这幅骇人样子,仍是忍不住双脚发颤腿发抖的。”
林清如闻言眼神突然变得锋利,打量于他。“你上哪儿见的死人?”
管事忽然一愣,垂着的双眸左右转动片刻,而后才赔笑着说道:“乱葬岗……乱葬岗……”
林清如冷哼了一声,她眸色深沉,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鸨母唇腔并未合上,借着灯火之光,能轻易看到其内血迹斑斑,那条巧舌如簧的舌头早已不知所踪,咽喉之处似有黄白交杂其间。
那是一颗麦芽糖。
林清如对此再清楚不过。
果然又是同样的手法。她突然陷入了沉默,为何鸨母也会死于此种手法?难道她背后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背后牵扯之人,到底为谁?而动手之人,又到底为谁?
于是她转头问那管事,“昨夜发生了些什么?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管事回想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曾。一般云娘都是亥时回房中休息,晨间卯时起身迎客。向来如此。昨夜她回房之前倒是不见得有什么异样。”
他语气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您也瞧见了。她这院子虽是独户小院,左右却也有姑娘所居。若是有甚异常,理应会被姑娘们听见。”
林清如又问:“那昨夜可有闲杂人等出入?”
管事只讪讪一笑,“瞧您说的。这教坊司来者是客,何来闲杂人等一说?”
言下之意,不过是说教坊司人员杂乱,他们也不好妄作判断。
一时间思绪杂乱,林清如只觉头晕脑胀,加之屋内弥漫着甜腻熏香,更是让人昏沉难支。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始终说不上来个所以然。
她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想让自己沉下心来好好厘清线索,却听得屋外有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以为是雪茶带着沈知乐到了,林清如抬眸向门口望去。却听得有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响起,
“林大人,你倒是殷勤。”
第55章 死状之诡
“嘭——”的一声, 雪茶一脚踢开了沈知乐的房门。屋内不知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直晃她的眼。
惊吓之中的沈知乐瞪着眼睛看着来者,他手中还握着一柄斜口小刀, 其下长方的桌案之上,便是那花白之物。
雪茶眼眸逐渐聚焦,眸中露出震惊之意, “你在干什么?”
只见那桌上赫然摆放着的, 是一头粉白的猪。
那猪四脚朝天仰面躺着, 肚子似乎已经被剖开来, 一旁的托盘上还放着猪肺、猪心之物。
沈知乐一手拿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封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隐约可见“仵作手则”几字。他一手拿着那柄小刀, 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我……我……”
既然吃了仵作这碗饭,总不能一直滥竽充数下去。
虽说他胆子小了些,总还是能练出的来。
只是这练法……
雪茶着急,倒是顾不了这么多, “敲你门半天也不开!原来在鼓捣这些!”
她上前就去拉沈知乐,“快走!大人有吩咐了!”
————
而这厢的林清如眼睛微眯, 听着进来之人的声音, 倒像是熟人。
她抬眸一看, 竟是户部侍郎苏鹤毅, 一同进来的还有礼部侍郎萧书达。管事见顶头上司前来, 忙上前点头哈腰地将二人迎进屋内, 满脸堆笑。
林清如抬眸望去, 只见二人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着雪茶与沈知乐, 想来大概是在门口刚好遇见。
礼部掌管教坊司之事, 前来查看事情原委也属正常。只是这户部不过是记录籍名,却也派了侍郎兴师动众前来,倒让林清如有些意外。
萧书达与苏鹤毅二人踏进屋内,萧书达的眼神扫过鸨母床边露出的那只手,脚步兀的一滞,随后仍是与苏鹤毅走上前来瞧了一眼。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二人依旧被云娘诡异死状吓了一跳。
苏鹤毅退后两步,指着鸨母空洞洞的唇腔,面有惊恐之意,“她……她……怎得是这种死法?谁?谁干的?”
林清如眼神霎时变得锐利,她上下打量着苏鹤毅惊惧不安的脸,“这死法怎么了?”
苏鹤毅似是发觉自己失态,强自镇定下来,摆了摆手道:“无事……只是太过骇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有些颤抖,萧书达面上倒是比苏鹤毅镇定些许,他环视屋内一圈,眼神凝于管事身上,面露不满之色,
“好端端的,怎得闹出人命来了?”
管事听他语气中颇有责备之意,额头已然有涔涔冷汗滑落,不知作何回答,只能将转眼看向林清如。
林清如神色平淡地说道:“是凶杀。具体情况还需仔细勘验后才知。”
萧书达伸着脖子浅浅望了一眼,笑着说道:“我说林大人怎来得这般快。这原也是你们大理寺职责所在。”
他又接着说道:“教坊司出了乱子,理应我们礼部前来周全。只是这凶案之事,我们礼部到底外行。只按住了教坊司不再生事便罢了。余者查验之事,还得麻烦你们大理寺才是。”
说话倒是妥帖周密,安排也算合理得当。教坊司本就是礼部管辖之地,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骤然发生命案,易引起风波周折。
萧书达将案子全权交于林清如,不过是想着尽快平息事端,以免落人口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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