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是焦尸！是僵尸！”
突如其来的开口似是投石入水一般，将平静的水面瞬间砸起水花四溢。绣娘们都是不经事的小姑娘，见有人开口，忙跟着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是焦尸是焦尸！浑身都烧黑了！”
“什么僵尸啊！分明是女鬼！眼睛都没有！吓死人了！”
“明明就是僵尸！哪有女鬼一跳一跳地走的！”
林清如见状忙止住她们的纷乱之语，“从头仔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娘中有稍见稳重的少女开口说道：“那夜院中起火，将绣架团团围住，燎得老高，一时间靠近不得。我跟着阿姐们取水扑火之时，便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在火中坐着……”
说到这里，她似乎也有些紧张起来。回忆的眸色中露出恐惧之意，又强自镇定下来。只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接着说道：“起先我们以为是谁被困在了火中，还想上前相救。却不想……那人影……坐在绣架前，竟像是在绣花模样！”
林清如闻言亦是露出些许讶异神色，怎得会如此诡异？
“是啊是啊。我们当时还心想谁这么用功，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绣花。”旁边的绣娘附和道：“本想前去救她出来，可她一抬头！”
绣娘双眼睁大，露出十分惊恐的神色，“那根本就不是人的脸！整张脸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全是被烧得焦黑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她没有眼睛！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只剩下两个窝窝！”
说着，她顺了顺气，略微平复下恐惧的心情，又补上一句，“别提有多吓人了！”
没有眼睛？浑身焦黑？即使是听起来，也是十分可怖的存在。
林清如皱了皱眉，难道世界上当真有厉鬼存在吗？于是她接着问道：“那你们为何说她是女鬼？又为何说她是僵尸？”
“都那个样子了……能是活人吗……肯定是女鬼啊！”只见一绣娘怯怯地往身旁的绣娘身后躲了一躲，“听说只有冤魂不散的女鬼……才会在半夜绣花的……”
“不是不是！”有人急急反驳道，“那个焦尸唰的一下就不见了！我见她分明是一蹦一蹦的！只有僵尸才会如此！我听家里人说过，这叫借尸还魂！是大凶之物！”
林清如愈发狐疑，借尸还魂？借的是谁的尸？还的又是谁的魂？
那么多人亲眼所见言之凿凿，笃定火中是非人所为。林清如向来是不相信有厉鬼逞凶的，或为障眼之法，不过是假借厉鬼之名，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而她疑惑的只是，凶手为何多此一举？仅用纵火便能做到的调虎离山，为何要扮成僵尸厉鬼，反而更加惹人注意？
除非她有什么一定要引人注意的理由。
而这是否与汤权遮遮掩掩的态度有何关系？
林清如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你们认识她么？”
她指的是那个火中的无眼焦尸。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绣娘们只是面面相觑，蒙然地摇了摇头。从她们迷茫的眸子中，林清如并未看到任何隐瞒神色。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林清如突然觉得，凶手的动机实在是难以琢磨。
而更令林清如觉得狐疑的是，这些绣娘都太年轻了，那些仰脸望着她的单纯面庞，写满了少不更事的意味。她们似乎什么秘密都藏不住，可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汤家以绣品闻名天下，做绣活的必然有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汤权说带来的只有部分绣娘，倒好似刻意安排一般，来的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们在汤府做绣娘多久了？”
一问之下得知，这些绣娘们进府时间，竟都惊人的一致，大多只有两三年的光景。
林清如几乎可以笃定，这绝非巧合，而是汤权故意为之。看似受了警告已经老实配合的汤权，实则悄悄地耍着心眼。
他想隐瞒的，一定是这些年轻的绣娘不知道的东西，才会放心地让她们前来被自己询问。
是厉鬼的身份！她们不约而同的共同特点，便是不识得这无眼焦尸究竟为谁。
于是她环视众人，“你们既然都见过那火中焦尸，可能看清她长什么样子？”
这话倒像是明知故问，年轻的绣娘们皆是摇头，“被烧得焦黑！又没有眼睛！哪里有什么脸！”
“天太黑了，火势又大，哪能看清什么长相？”
见她们纷纷否定，林清如却并未气馁，接着问道：“体型总能看清些许吧。约莫多高？身量几何？”
这回她们似乎是略微清楚了些，有人回答道：“大约与那绣架差不多高。看起来很瘦。”
林清如看了一眼那绣架约莫四尺五寸的样子，像是女子的身高，身材并算不得十分高大。
不想却有人反驳她，“何止？少说也比绣架高个三四寸去！”
尚还年少的绣娘们突然因为这个问题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一边说是四尺五寸，一边却说是四尺八寸，几经争执也为得出明确答案。
这可就奇了。若说一人看错也就罢了，这却是被分成了两种不同的意见。怎得这火中焦尸的身量，也如此难以令人琢磨。
为何会有两种答案？到底谁看到的，才是真的？
林清如一时间陷入了疑惑之中。
只是无论是四尺五寸，还是四尺八寸，都像是女子身量，并非高大之躯。林清如突然想起汤小姐那被整齐斩下的双手，由重型砍器瞬间造成的断裂，那是需要费一番力气的。
如果凶手是这火中的人影，若真的身为女子，那必然是经历过长期劳作而力量坚韧之人。
林清如不由得扫过院中面容青涩的绣娘们。她们大多身量纤纤，修长的指尖之上只有长期捏针产生的剥茧。这样一双娇嫩的手，也许连真正的凶器都拿不稳，遑论一击将人双手砍下。
想及凶器，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脑中骤然有电光火石划破蒙昧之色，
“凶器！快去找凶器！”
第82章 突破之口
如果凶手为身材清瘦的女子, 那么她一定不会将凶器带走。一来斩手之事已然极费力气，要想再带走凶器，不仅无处藏匿惹人注目, 不易于逃跑。二来……
她还带走了汤小姐的双手。
她没办法带走凶器。
凶器一定就在汤府之中，甚至不会离这两处别院太远。
林清如看着雪茶，“你与沈知乐去仔细探查凶器的线索, 从兰鹤别院开始, 到仪花别院, 每一处角落都不要放过！一定就在附近！”
雪茶一脸郑重地点点头, 与沈知乐应声而去。
这边林清如接着询问那些绣娘，“你们平日里，可有谁与汤小姐发生过争执？”
此话一出, 方才还七嘴八舌的年轻绣娘们突然安静下来, 面面相觑。对于害怕的神神鬼鬼，尚能有人说上两句，而此刻的沉默却显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林清如或许可以从这沉默之中窥见些什么。
汤小姐平日里的为人，可能算不得太好。
她环顾四周, 语气中带着轻柔的安抚之意，“汤二爷不在, 你们但说无妨, 没人会说出去。”
依旧无人回答。
她们纷纷安静地垂着头, 不敢直视林清如的眼睛。林清如知道, 她们在害怕些什么, 是比方才厉鬼更让人害怕的东西。
林清如试探性地说出自己猜测, “汤小姐是否脾气不好？或者, 待你们不好？”
绣娘们的头埋得更低, 怯弱的声音只小声回答道：“不敢妄议主家之事。”
没有否认的态度, 或许代表了另一种程度上的承认。
眼见已然问不出什么，林清如看着远远站在院门口百无聊赖的潘辰茂，“潘大人，劳烦叫汤二爷叫来别的绣娘一问。”
不过是须臾功夫，汤权匆匆赶来，见她还要问话其他，于是试探性地问林清如，“大人不是要问那夜火中厉鬼之事？怎么，这些丫头们没给大人说清楚？”
林清如只是神色平淡，“说得很是清楚。”
“那大人为何还要问别的人。”汤权神色有些犹豫，“绣娘们忙于手工绣工，只怕是抽不得身。”
他越是阻拦，就越能说明问题。
“这不是我考虑的范围。”林清如只看着他神色一冷，“还劳烦将人一一带来。”
“另外，伺候汤小姐的仆妇，那晚值夜的丫头，都劳烦带来，我还有话要问过。”
见她已然露了冷意，汤权也违拗不得，“是所有的吗？”
林清如笃定的眼神已然说明一切。
一旁的潘辰茂却有些琢磨出不对劲的意味来了。那么多人，这林大人也不怕麻烦？倒不像是上次司徒大人一般，破案神速，十分顺利。
他给尹川穹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次的绣娘们来得慢了许多，磨磨蹭蹭似乎不愿意踏入院中。林清如看着她们年龄各异，虽然大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色朴素衣裙，显然不像是方才清一水的全是年轻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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