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于清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贺渊:“秋收后跟我去镇上, 给你选两匹布, 做几身新衣裳。”
  贺渊见于清不吃糖, 干脆将糖放进自己嘴里, 含混地说:“买衣裳干啥, 柜子里那多随便穿。”
  于清刚要反驳,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哎呦,二哥,你们咋坐这儿?可让弟弟我好找啊。”
  贺三伯满脸喜气地走过来:“都来啦,今晚大家好好吃一顿哈。”
  贺渊笑道:“三伯,这怡糖哪儿买的?还挺好吃的。”
  “那是我买的啊, 这不儿婿让小厮送来的, 还是我家俩儿子有本事,让我都不用操心。”
  “那是自然,三叔以后能享清福了,爹,趁叔不忙,您赶紧把礼钱给了。”
  贺父连连应着,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六十文铜板:“来,三弟, 这是二哥一点心意, 你收着。”
  贺三伯推辞道:“二哥,一家人能来就行, 还收啥礼钱啊,不用,不用哈。”
  未等贺父回话,手上铜钱就被贺三婶一把夺过:“啥不用,不用的?上回咱家可给了三百文钱,真是小气,才给六十文,一点礼数都不懂,这差距也太大了,传出去多不好听啊,也不嫌丢人。”
  贺母猛地从板凳上站起,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好呀,老娘还没跟你们一家算账呢,在我儿子的喜宴上闹事,别说是三百文,就是一两银子,老娘都觉得晦气。”
  “说的倒好听,既觉晦气,怎不见你儿子有所作为?贺三婶挑衅道”
  贺三伯目光严厉,低喝一声:“你这婆娘吵啥吵,一会儿婿来了,让人瞧见咋办,赶紧回灶屋忙活去。”
  “怕啥怕,本来咱占理儿,回礼就区区六十文,说出去都得笑死人。”
  贺渊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语气带着几分挑衅。
  他故意大声说:“三婶说得对,既然这样,我倒有个主意。等朱少爷一来,我就陪他好好‘热闹’一下,事后,我肯定一分不少补齐,咋样?”
  贺三婶一听,脸色立马阴沉下来,语气透着慌乱不安:“瞎闹啥!这次就算咱家吃了哑巴亏,往后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下了。”
  说完,她匆匆转身朝灶屋走去,心里直犯嘀咕。既怕贺渊真闹出乱子,又愁那朱家少爷家里虽有钱,却对自家哥儿态度冷淡,话里全是轻视。
  但那又怎样,她家明梁有本事,说不定日后就是官老爷,朱少爷即便不情愿,可朱家还不是上赶着结亲,日后也得叫她一声亲娘。
  此时,有人高声呼喊:“贺老三,木桌上都没摆一坛酒,你放坛酒来呀。”
  贺山连忙起身,趁贺三伯还未离去时,往人手中塞了三十文钱:“三伯,我就这点钱,多了拿不出来,你也别推辞,赶紧去忙吧。”
  谁知,贺三伯前脚刚走不久,贺小笛身穿一件桃粉色衣衫,头戴流云玉簪,一脸满脸傲气、趾高气扬地走到贺小云身后,讥讽道:“云弟弟,你出来吃席,咋还穿一身破烂啊?瞧你这布衣上还打了个补丁,要是我,直接弃了算了。”
  “大山哥,我也知道你囊中羞涩,但云哥儿已非稚童,一个哥儿也该收拾收拾再出去见人啊。”
  云哥儿禁不住激,一点就着:“关你啥事,你谁呀你,我就爱这么穿,咋的?”
  贺小笛恶狠狠道:“哼,怪不得村里人都嘲笑你是个假小子,日后肯定嫁不出去,好话都听不进去,活该呀你!”
  贺小云牙齿咬得咯咯响,刚想冲上去跟他理论,就被于清按住了肩膀。
  于清目光淡淡扫过贺小笛,轻声道:“笛哥儿如今倒是会打扮了,不过你皮肤偏黄,穿一身桃粉色着实显老气。”
  季春花脚步轻盈地走近,闻言,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她心中暗自琢磨,明明是借着她相公的名声才寻得这门好亲事,三十两聘礼,差不多一半都被贺小笛拿去买衣物、买首饰了,却从未说给她这嫂嫂添一件新衣裳。
  贺小笛伸出手指向于清怒道:“你个没见识的,你就是嫉妒我吧,我这一身衣裳都值一两银子,可不像你,一辈子都穿不上好衣裳。”
  于清不可思议地笑了笑:“我嫉妒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两银子的衣裳配你这张脸,看着跟粗麻衣没啥区别啊。”
  于清翘起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支着下巴轻轻地说:“是你从小就羡慕我吧,羡慕我长得比你好,比你讨人喜欢,笛哥儿对不对呀?”
  贺小笛仿佛被人当众戳破了心思,面颊微微泛红,心虚地说:“你……你少胡说,你一贱籍还是下等人有啥值得羡慕的。”
  贺渊哪能让人当面数落清哥,正想开口用唾沫淹死这哥儿,却被贺母抢了先:“真是被你娘惯坏了,好生没教养,清哥儿是你哥夫,容不得你说三道四。”
  “要是再目无兄长,你娘不教导你,我这做婶娘的也能管教一二,不然,这般脾性进了高门,也让人看贺家笑话。”
  季春花目睹贺小笛受挫,心里乐开了花,适时开口道:“二婶,小笛年纪小,不懂事,今儿是他的大好日子,您别跟他计较。”
  随即,她又对贺小笛温和地说:“笛哥儿,你别气,先进屋喝口茶水,一会儿朱康少爷就来了。”
  贺小笛眉头紧锁,不耐地说:“要你管,你在这儿偷啥懒啊,咋不赶紧去帮娘忙活菜食,我哥咋就娶了你这么个玩意,早晚让我哥休了你。”
  言罢,贺小笛愤愤离开,倒不是他认怂,而是他深知今日非同小可,定不能出岔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后再好好收拾那一家子。
  他低头心烦意乱地看了看这身桃粉色衣衫,又瞧了瞧自己微微泛黄的肤色,想起往年爹娘非拉着他下地干活,才让给晒黄了,心里突然冒起一股无名火。
  打算趁朱少爷还没到,赶紧回屋换身衣裳,进屋时正好碰见贺三伯,不高兴道:“爹,您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给我让开。”
  他急匆匆跑回卧房,从木柜中翻出另一件鹅黄色对襟窄袖长衫,满意地点点头。
  屋外,贺渊正给于清剥着南瓜子,一颗一颗送到于清手心,笑言:“夫郎,明儿你拿钱去镇上买一件,不过那颜色不太好看,你穿绿色和青色最合适。”
  于清嘴里嚼着南瓜子,正欲回应,贺母却先不乐意了:“买啥买,干啥要去与人攀比,清哥儿长得好,用不着花这钱是吧。”
  于清也直接无视了贺母的话,轻声细语说:“剥你的南瓜子吧,话真多,一两银子呢,够咱家两个月开销哩。”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悄然停驻在贺三伯院前宽敞的大道上,见状,贺三伯连忙放下手中事务,疾步上前,满脸堆笑地为人拉开车帘。
  贺渊还发现堂屋里那装木头人的贺老太,居然都拄着拐杖走到门边,她望向马车的眼中闪过几分贪婪。
  贺小笛更是满脸喜悦地跑出屋,一向傲慢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羞涩,鹅黄色的衣裳衬得他有几分少年人的纯真。
  其实那身桃粉色更好看些,贺小笛长相不差,肤色也正常,只不过他样样都想把于清比下去,被于清随口一说就开始疑神疑鬼。
  于清唇角微扬,歪着头凑到贺渊耳边,压低声音说:“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喜欢那些粉嫩嫩的色儿,一点品味都没。”
  贺渊亲昵地搂过于清的肩膀:“天都快黑了,还不开席,你饿不饿?”
  贺三伯扶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衣着光鲜宽袖长袍、身形富态的朱老爷下了车。
  紧接着,年约二十的少爷也紧随其后跃下马车。
  朱少爷连声招呼都没打,径直走向堂屋,果然是两口子,望向众人的眼里满是不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弄脏眼睛。
  贺小笛见人走近,害羞地低下头:“朱康哥哥,你可算来了,人家等好一会儿啦。”
  朱康被贺小笛一喊才停下脚步,侧目而视,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圈,见人收拾得还不错,神色才缓和些。
  他话语简短而直接:“站着做甚,你还不赶紧进屋。”
  “哦,对对对,朱康哥哥,咱们先进屋,坐下歇息片刻。”
  贺老太不失时机地凑上前,满脸堆笑地攀谈:“哎呦呦,瞧着和笛哥儿般配得很啊,我啊,可是你祖母嘞,这日后咱都是一家人了。”
  朱康轻轻扫了贺老太一眼,语气中带着疏离:“祖母安好,麻烦让让你挡路了,贺小笛你祖母何意思,不让进屋我可走了。”
  贺小笛立即一把将贺老太扯开:“你杵在这干啥?碍手碍脚的,还不赶紧去灶屋帮忙烧火。”
  而后,他挽过朱康的手臂:“朱康哥哥,我祖母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此时,贺三伯也热情地领着朱老爷走到门边:“里面请,里面请,赶紧进屋坐着,马上就开席嘞。”
  朱老爷到底上了年纪,心思藏得深,脸上没啥表情,跟贺三伯一见面就称兄道弟。贺三伯一个劲地讨好奉承,朱老爷说啥他都爽朗大笑,尽显圆滑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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