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天还未亮,王府便开始忙活起来,前一日里,府内处处披红挂彩,一派喜气洋洋。
昨日夜里,卢月照独自一人歇在王府端仁居,并未见到裴祜,其实端仁居所处幽静,加之隔音极好,根本听不到外头的热闹声响,可是卢月照还是一夜未能安眠,频频辗转反侧不说,甚至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以及那不容忽视的心下酸楚。
饶是知晓裴祜并不会真的迎娶田荷华为妻,可这样隆重的婚宴,这样喜庆的氛围还是让她红了眼眶落了泪。
卢月照倏然想起一年多以前,自己与裴祜大婚的那日。
那般简单的民间婚礼,可因为有祖父以及整个东庄村村民的到访祝福,喜庆热闹的气氛竟一点不输于一国摄政王迎娶正妃的此刻。
最重要的是,那时陪伴在她身侧,紧紧握着她手心的新郎是他啊……
天地为证,她和裴祜在众人的祝愿之下喜结连理,大红喜烛燃了一夜,甚至卢月照此时脑海中还回响着,他附在她耳畔的滚烫喘息,以及他紧紧拥着自己的滚热体温……
而不似此刻,画屏冷,孤枕眠。
半日热闹,到了午后时,乾王府一派喧闹,今日朝廷所有文武大员皆携亲带眷汇于乾王府,华灯初上,酒过三巡,裴祜被恪王为首之众官员频频灌酒,数杯冷酒下肚,饶是裴祜的好酒量此时也俊脸薄红,甚至眼神飘忽,动作也一并迟缓了起来。
刑部尚书章应坐在其中一桌之中,表面上一片喜色,可他望着不远处眼看就要醉了的殿下,眼中还是划过忧虑。
章应的小儿子章时则坐在距离主桌较远的小辈一桌,他遥遥望着乾王裴祜的身影侧脸,略微皱了皱眉。
他总觉着这位大名鼎鼎的乾王殿下面庞和身形有些熟悉,可一时之间章时又想不起来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乾王,还因此好生懊恼了一番。
可是,他因为要安心备考科举,多年来一直在乡下老家备考,哪里有机会见过这位大魏前太子,当今摄政乾王呢?
难道是他看错了?
章时依旧不解。
而且……
今日乾王大婚,是喜庆热闹不错,可是,他总觉着在场的好些一个比一个还要面露欢喜的官员心下好像藏了事一般,总会在不经意间眼神或忧虑,或狠辣,或摩拳擦掌似是隐隐期待,连带着这热闹喜庆的婚宴都好似隐隐透着些诡异了。
临近黄昏时是婚礼最为热闹之时,甚至连端仁居内都隐隐听到前院阵阵喧闹。
卢月照怀里抱着刚刚被她哄睡的旂儿,抬眼看向窗外,天色已然开始暗了下去,而府内侍从此刻已经陆陆续续将外头的灯笼灯盏等点亮。
华灯初上,透过窗棂洒在母子二人静谧的面庞之上。
估摸着时辰,她们母子二人以及在偏房内的香雪应该快要离开此处了。
“夫人,是时候了。”陈宇进入端仁居低声说道。
卢月照点了点头,香雪此时也进入此间将旂儿抱在她怀里,香雪为他紧了紧戴在头上的虎头帽,而后,她跟在卢月照和陈宇身后离开了此处。
端仁居内有一暗道,暗道的尽头乃景和园的湖泊,湖泊则通向京郊河水,河水绵延不绝,汇入江流,裴祜曾带着卢月照自景和园乘船进入乾王府,就是为了今日。
很快,卢月照一行人便乘了三条小船向着景和园而去。
此次这番行事是为了能够打一个时间差,卢月照和旂儿香雪先是自景和园秘密来到了乾王府,恪王知晓景和园内有大量乾王亲卫以及众官兵保护裴祜的心肝外室,于是,恪王意图先将守卫景和园的那三千乾王亲卫一锅端起,结果没想到裴祜先行得知的了他的打算,在景和园又加了两千人,五千乾王亲卫与同数量的恪王兵卫相碰,不消一个时辰恪王的人便皆缴械投降。
因此,此时的景和园已然安全,但裴祜将要在婚宴上将恪王以及恪王党羽一网打尽,为了避开厮杀,卢月照等人则在陈宇丁远等人的护卫下自王府返回重兵守卫的景和园,景和园会留下二千裴祜的人,剩余皆会奔赴乾王府擒拿恪王等人,另外还有一万人会将集结在乾王府五公里外山岗上的剩余恪王兵马擒获。
这次婚宴,不仅裴祜意不在此,恪王亦是,恪王也想借此机会将裴祜重创,可惜,恪王的兵马中有五分之一出自他的王妃田氏的父亲,本来就不会为了恪王去拼命,加之近来田氏的父亲对于
究竟站队哪一路态度暧昧,更是因为田家小女,恪王妃多年来与恪王不睦,田氏比之往年为恪王说好话的次数越来越少,田父这个国公爷着实在两方势力之间犹疑不定,甚至隐隐有向裴祜这方倾斜的姿态。
政治,很大程度上便是一个站队,能否判断清楚现实,在关键时刻站对了队伍,跟对了人,着实是至关重要,生死攸关。
前方便是阻隔乾王府与景和园的石墙,卢月照凭着记忆,按下了墙壁之上的机关,越往前视线便越是开阔,一刻钟后,三只小船来到了景和园的湖泊内,向着岸边的渡口而去。
香雪最靠近船外,她抱着旂儿先行上了岸,而后便是卢月照。
岸边护卫将渡口围着,如今景和园内外几步一设守卫,皆佩刀,目光凌厉地扫视着周围。
和恪王兵卫的一场对峙结束不久,乾王的人并未有一丝松懈,依旧神情严峻,面容紧绷。
“夫人小心!”
突然间,岸边有人大喝一声,旋即是刀剑出鞘的尖利声响,陈宇带头将已然上岸的香雪和旂儿护卫在内,与此同时,电光火石之间,小船之上的丁远则箭步上前将卢月照护卫在后,船侧护卫抄起船桨,迅速划离了岸边。
原本整肃的岸上传来一阵骚动,方才那个距离卢月照不过十几步的男子已然被制服,被众人死死按在地上五花大绑,为了以防这人自尽,他口中已然被塞满了布。
而这个被制服的人,方才被人察觉从袖口掏出了一把精巧的袖箭,直直对着卢月照所在的方向而去,问题不仅在于他想要暗杀卢月照,更在于他身边的乾王众亲卫对他无比熟悉,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他是藏于他们其中的内奸。
而他,正是恪王安插于裴祜亲卫之中的死士,他眼看主子几无胜算,既然不能亲手杀了乾王,那便杀了他心爱的女子,这样也算是不辱主子的命令,可惜,饶是他掩藏再好,就在方才他露出杀意时,还是被人发现了。
他虽然已经被制服,可是这也就意味着,或许此处众人中或许还会有恪王的人掩藏其中。
卢月照此时位于船舱之内,只得看着香雪与旂儿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远,已然被陈宇带离岸边。
“夫人放心,陈宇会护好小公子和香雪。”丁远说道。
丁远告诉卢月照,现下他们要去往下一处渡口上岸,那处渡口位于景和园的边缘,还要再划上一会儿。
半炷香后,信号升空之时,远处渡口也遥遥可见。
“夫人放心,这是陈宇那边没问题了。”丁远说道。
直到此时,卢月照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些许,低头一看,手上已经被她掐出了血印。
只是……他那里呢?
卢月照看向乾王府的方向。
岸边有一队人马向着渡口奔去,是来接应卢月照和丁远等人的。
眼看着渡口越来越近,船终于快要靠岸了。
“咻——”
突然,一声刺耳声响划破空气,直直向着卢月照的耳膜处传来,可这暗箭并未伤到卢月照,而是被丁远提刀削断。
“小心!”卢月照大喊道。
此时,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弓箭竟越来越多,细细密密向着卢月照所处的小船刺来,而方才还在船体两侧划桨的几个护卫已然陆陆续续被刺伤落入湖泊,就连拼命护着卢月照的丁远,他的胸口也刺了两只箭。
丁远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迅速环顾四周后当即决定不去岸边渡口处。
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丁远惊觉,那处竟然是一方低矮山丘,岸上的护卫已然奔入山丘之中,眨眼之间,景和园一众护卫蜂拥而至,皆向着山丘处扑去。
丁远立在船舱前,将船舱挡得密不透风,他停下船桨,静待着岸上厮杀结束。
“唔!”
卢月照突然惊呼出声,原本平稳的小船开始剧烈晃动,她双手紧紧扣着两侧舱板,耳边却传来一阵落水声,抬眼看去,原本护在她身前的丁远此刻被五六个人拖下了水,丁远正在奋力挣扎着,他甚至拔出了插在他胸膛中的箭矢,将箭狠狠刺入贼人胸膛,顿时,湖面飘了血色。
“丁远小心后面!”卢月照喊道。
话音刚落,丁远便迅速转身,将已然被鲜血染红的箭刺穿了那人的脖颈。
“夫人莫要出来!”丁远一边喊道,一边又杀了两人,而湖水飘飘荡荡,不知不觉,场景已然转换,此时,卢月照所乘的一方小船已然越过方才被破坏的景和园苑墙,顺着水流来到了京郊的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