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谢无柩了然道:“人在梦境中的行事受到自己经历与习惯的影响,这些村民如此虔诚,并非因为他们信仰山神。”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信仰的神明,在梦境中就变成了对山神的信仰?”金不禁问道。
谢无柩点点头:“九州大陆无人不祀天帝。”
村民们之所以对山神如此虔诚,是因为他们把现
实中自己对天帝的信仰带到梦境中了。
“天帝帝倒底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九州如此崇敬祂呢?”秦含玉听几人说话,忍不住插嘴,在密州时,天帝仙寿节的热闹她是旁观过的。
谢无柩摇头:“我只知道天帝法力无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兴衰只在他一念之间。据说他为人公正,乃天道化身,他在俗世修行时与山海界的妖族育有一子,但是那孩子本性恶劣,于是他大义灭亲,亲手将其打入凡间,令其永不能再入天界。”
“天帝竟然有妻儿?”萧衔蝉惊讶极了,“不是说神仙不得有私情么?他的孩子被他大义灭亲了,那他的妻子呢?”
谢无柩道:“天后名为红罗莲,在山海界与天界开战时不知所踪,世人传言她自尽了,实则她因盗走轮回盘,被天兵天将追杀,最后死于乱兵之中。”
金不禁听得直摇头:“这么说天帝的老婆孩子都被他自个儿杀了?好家伙,这个天帝一定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秦含玉连连感叹:“以此可见,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萧衔蝉反驳道:“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啊,难道修无情道的只对妻子有情?他们怎么不杀父母证道,怎么不杀师尊、杀同门证道?那天帝杀妻杀子指不定有什么内情呢。”
秦含玉刚要附和师姐的话,忽然“嘶”了一声,原是盘在她头顶的小黑不知怎的,忽然发力,扯到她的头皮,几根黑油油的发丝被扯了下来。
“好你个小黑,想让我和你一样秃头是不是!”秦含玉捏着小黑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小黑缠着她的小臂,尖尖的脑袋看向另一边,假装没听到秦含玉的话。
萧衔蝉弹了弹小黑的脑袋,笑道:“这家伙越来越聪明了,也不知他的傻病好点没。”
花沸雪惋惜道:“小黑是好不了了,我检查过他的身体,灵根被齐根斩断,神魂不仅有走火入魔之相,甚至还缺少了一魂一魄。”
显而易见,如今小黑能稍微减退走火入魔已是极大的庆事。
也知小黑曾经历过什么,秦含玉慢慢摩挲小黑光华坚硬的鳞片。
五人一蛇坐在戏台子的边边,两腿垂下,晃来晃去,一边背台词一边聊天,顺带等候孟泽兰的信号。需得孟泽兰将玉蜉子诓到此,他们才好演戏。
金不禁拿着一卷剧本蹲到萧衔蝉身边,不放弃给自己加戏的机会:“妙妙,我还是觉得把玉蟾子塑造成玉蜉子从未谋面的父亲、身怀秘密、内心痛苦的形象比较好。”
“滚。”
“好嘞。”
直到傍晚,村民们祭祀完山神,三三两两撑着船来到戏台子前面的水域,催着开戏的人越来越多。
夕阳铺满整个桃源村,水杉树披光戴影,站得笔直,水面波光粼粼。
一朵淡黄的结香花乘风来到萧衔蝉面前,她眼睛一亮,打了个手势,金不禁见状,连忙举着一对铜镲敲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盖过大伙的催促声,金不禁清了清嗓子:“劳诸位乡邻久候,咱们今晚的戏,现在开场!”
戏台的幕布缓缓拉起,玉蜉子掌篙慢慢挤进人群,看戏的人多,故而此处的舟也多,一不留神,他的小舟就和另一艘碰撞在一起。
玉蜉子一看,那舟上的人是郁缠和一群短头发的男孩,不知为何,警惕从他的心底涌出,他几乎要转头拉着孟泽兰就跑——每次看到郁缠,他都有这种感觉,这次娘子就在他身边,这种警惕感爆涨数倍。
“小虫。”孟泽兰向前挪了一下,轻抚他的小臂。
那种莫名的恐惧淡了几分,玉蜉子露出个笑容,撑船往前行进几尺,与郁缠所在的小舟拉开距离。
重重人影隔挡住他和郁缠,四周人们的议论声、桨板破水声、嗑瓜子的窸窣声将他拉回凡间,玉蜉子的心仿佛被人间烟火熨烫一遍,心潮渐平,他与娘子并肩坐在舟上,静待开戏。
幕布拉开,悠扬的梵音在戏台上响起,古老的钟鸣徜徉在整个村庄,涤荡所有人的心灵,这戏与玉蜉子所有看过的戏都不同,不用锣鼓弦板,不用傅粉涂面,看起来很是清爽。
随着莫名熟悉的梵音,玉蜉子的心如雨中湖面,渐渐泛起涟漪,他好似看铺天盖地的荷花在记忆中生长,一枝青翠的花苞缓缓从心底萌芽……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忽然,一道由唢呐锣鼓伴奏的喜庆音乐石破天惊,打断了禅意,玉蜉子猛然清醒,心底的荷花在锣鼓喧天中静悄悄的死了。
萧衔蝉目瞪口呆,赶忙做手势示意大师兄快关掉留声石。
花沸雪看到三师妹的手势,奈何他站在戏台“出将”的那一侧,师妹则在“入相”那侧,无法与师妹直接对话,如今因师妹没有法力的缘故,也无法用他们的群聊,故而现在只能靠他们一起生活百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了。
花沸雪指了指自己。
萧衔蝉肯定地点了点头。
花沸雪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萧衔蝉更加肯定地点了点头。
花沸雪不解,但尊重。
于是他帅气地一个大跨步上台了。
萧衔蝉:?
由于人数限制,这出戏只有五个角色,一个是扮演玉蜉子的谢无柩,一个是扮演孟泽兰的秦含玉,一个是扮演济世大士的花沸雪,一个是扮演玉蟾子的金不禁。
至于萧衔蝉自己,由于她灵活的演技和敏捷的身形,她在这出戏里扮演各种路人甲乙丙丁。
第一个上场亮相的应该是女主角,也就是秦含玉,她现在正裹在纸做的树壳子里,背对观众,站得笔直cos结香树。
秦含玉的余光看到大师兄上场,她慢慢移动脖子,看了眼师姐,只见师姐正杀鸡抹脖子似的使眼色。
秦含玉眨眨眼,明白了,阻止大师兄上场!她悄悄往前挪了一下,偷偷扭头看了眼前方,脚下充当树根的木杆也往前了一点,她放心了,大师兄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
观众们就看到戏台中央的那棵树突然睁开眼睛,突然开始动了,然后,一颗顶着树杈的脑袋贼眉鼠眼地扭来扭去,后又归于平静。
大家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花沸雪已经上台了,踩着好日子欢快的节奏,挂着苦日子逼出的笑容,慢慢靠近戏台中心,灵光一闪,他终于想出个救场的好办法——旁白!
先讲一下故事背景好了。
花沸雪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一边走一边道:“说一段神话,话说那么一——诶哟!”
秦含玉的树根绊倒了大师兄,花沸雪脸朝地一个大马趴,水灵灵地滑出了戏台。
萧衔蝉低头,看着脸刹到自己脚边的大师兄,心里浮现出一句广告词:x芙,纵享丝滑。
第59章
萧衔蝉揉着太阳穴绝望地闭上眼,她鼓起勇气,从幕布后面看台下观众的反应,只见坐在小舟上的村民好似一个个草原上的狐獴——大家都被丝滑的花沸雪和鬼鬼祟祟的结香树惊呆了。
现在需要一个惊艳的亮相让大家忘记这个插曲,萧衔蝉叹了口气,好在曾于各大喜事发挥重要作用的好日子终于停下来了,留声石重归正常工作,古老钟鸣带着浓重的禅意复又响起。
“谢无柩,上!”萧导指挥完男主角后,转头就和花沸雪开始探讨留声石的问题。
谢无柩上场前摸摸衣服里的木鱼道具,确定道具万无一失后才上台,然而,他坐到结香树下才拿出道具就僵住了。
“那个留声石怎么回事?”
“都用了五百年了,有点小毛病也正常。”
“该怎么修啊?能修好吗?”
“等它停下来就能修,不过一旦打开留声石,不把储存的所有音乐播完它是不会停的。”
“什么?!”
“本来有两个留声石的,因为咱们都不在家,好的那个我留给师尊解闷玩,这个有毛病的我带出来了。”
“里面都记录了什么?”
“我记得红白喜事上常用的
歌都有,对了,之前给岛上几户人家出租过,里面还有商家的叫卖,鲛人的骂仗,小孩作业辅导课……”
萧衔蝉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台下的惊呼声吸引了注意力——
观众们个个目瞪口呆盯着台上,只见扮演玉蜉子的谢无柩一手持戒,一手敲木鱼,随着木鱼咚咚的节奏声,小黑慢慢从木鱼开口处爬出。
莲送归佛修瞬间爆改印度吹蛇人。
谢无柩的演技一直不好,此刻他面瘫道:“我乃莲送归佛子,法号玉蜉子,如今居住在无言峰上,只有一棵结香树相伴,这树亦在修行,也不知何日会修炼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