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婚前,她还曾经小小地撒了慌,说嫁入一个很好的人家,如今看来,竟是应了那些话,父王外头名声在外,在家却对儿子好得过分,或许是爱屋及乌,她这个儿媳也跟着受了许多满到溢出的父爱,其他事父王也不插手,比起嬷嬷说的京里其他氏族婚姻,嫁给传闻里奸臣之子后,合欢竟是过得无忧无虑,或许,她应当感谢那位皇兄,当初若不是他赐婚,也没有今日的舒坦日子。
  柳暗花明,不外如是。
  第34章 敲打
  ◎如果是合欢,必不会如此◎
  “陛下,北地军报:今冬大雪,雪压草场,来年是个瘦春。这几日北边的蠢蠢欲动,怕是预备越过边境。”太监悄没声看坐在案几前的皇帝一眼,“附越信将军的折子。”
  殷明澜取过来上书寥寥几句,撇去那几项官文常有的颂圣,只剩寥寥几句,都是请摄政王立刻料理支应。
  他径直将折子掷在地上。
  “什么事都要请摄政王拔冗,要朕这个皇帝作甚,统统与了那奸臣贼子就是。”
  伺候的太监宫女慌忙跪了一地。
  “去,将这折子给相爷尚书们送去。”
  他按紧眉心。
  快要新年,就要封笔,偏偏闹将出了此事,前几天两淮盐民闹事,诸公昼夜操持,才将此事压下去。
  如今又一脑门官司。
  他喝了一口茶水,看一眼外头的太阳,不经意问:“现在何时?”
  大太监瞧一眼滴漏:“陛下,午时了。”
  殷明澜烦闷极了。
  这个孟合欢,已经午时却还没到。
  真当旁人都有时间等他不成。
  殷明澜不耐道:“待会我要议事,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来扰。”
  邓太监应了一声,挥手让其他人下去。
  高长青正在殿外当值。
  邓太监出去传口谕,正好看见一宫人拿着东西,匆匆跑过来。
  “站住,何人?”
  侍卫将人拦下。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黄门,没经过事,顿时吓得哆嗦,双手捧上一本折子:“是摄政王府送来的,说是公主--”
  还没说完,就被高长青打断。
  小黄门战战兢兢地捧上。
  虽说公主予皇帝的私信,并不该给这些外臣,但高侍卫,那可是陛下的小舅子,自然比公主贵重。
  在场也无一人有异议。
  高长青看着手里的折子,字迹并不是长宁公主的。连信都是旁人代写,看了只会浪费陛下的时间。
  手指用力,将纸攥出折痕。
  他并不打算将折子立刻给陛下,如今事多,陛下案牍劳形,何必再用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让他烦心了。
  他有些轻慢地想:无论这折子里说些什么,是苦极痛极,也是公主自个选的,怨不得旁人。
  又往宫门口看一眼,就将东西揣到心口。
  小黄门眼巴巴地看着,却见他立在门口再无动作,又见过来的时间长了,恐总管责骂,只得怏怏去了。
  他掂了掂袖子里王府塞来的银子,想了想,看来这嫁去王府的公主在陛下身边,那是一点体面都没有啊,他说呢,王府来递话,上头爷爷们躲得那叫一个快,和以往那是大不相同,亏他还以为得了个巧宗。
  小黄门有些悻悻。
  罢了,好歹落了几块银子。
  凤仪宫内,暖如春时。
  皇后抱着一只猫,歪在炕上看书。
  宫女们轻手轻脚拾掇屋子,又燃了新的沉水香,淡淡烟气氤氲。
  不一会,又撤了那台檀木竹影屏风,换了四折扇样的,上无一物,只待主人图画,便得九九消寒。
  又有各尚宫女官回话,皇后三言两语打发,有条不紊调拨宫务。
  “娘娘,如今快要年节,给各府的节礼已备好。”
  如意到屏风后接了来。
  皇后放下书,淡淡扫了几眼,猫儿睡得不踏实,跳将下去。
  她细长的眼睛一挑,本身温婉的气质里无端添了几分凌厉。
  “年礼都是按例罢了,不功不过。”
  外头尚宫称是。
  “唯独这摄政王府,”她似笑非笑,凤眸含威:“怎地,有两份赏赐?”
  众人心里一凛。
  皇后掌宫务不过两年,谁不明白,这就是个厉害的主儿。以往各宫的油水,各司的猫腻,她都想出法子治死,大宫女大太监们私底下吃酒赌钱,小宫女小太监躲懒应付,她一概不容情,将众人皮子勒的紧,这次又被她捏住,定要呈好大一通威风。
  尚宫陪笑:“这也是经年的旧例了。昔日先皇便令自宫里一份赏,私下再出一份赏予公主,及陛下即位,也是沿用旧例。”
  各女官眼观鼻鼻观心,听尚宫奏对。
  皇后合上茶碗,用帕子沾沾嘴角道:“这是先皇慈爱,陛下友爱,但我等仰沐皇恩,恬居高位,手握宫权,不得不遵规行事,一应大小,都要公正无私,给天下人做个样子……如今公主下降,与王府一体,如何能分开赏赐。?”
  尚宫女官们面面相觑。
  一时静的只剩香炉的烟在缓缓上行。
  皇后掌事宫女撇嘴,见她们还有顾虑,便提点道:“便是咱们老百姓家里,也没有出嫁女儿回娘家拿两份东西的道理。”
  女官们面露难色。
  理是这个理儿,然而历代帝王谁会用百姓之礼,不说远的,就说开国皇帝,逢年过节,那也是独独给公主赏赐的。
  她们知道,皇后就是故意要给公主难堪。
  透过屏风,只能看到一窈窕人影卧在炕上,倚着寒梅傲雪靠枕,膝上盖着竹叶青青小被,纱窗上隐约可见陶公赞过的菊花,那炕桌上,可巧放了几支花房新送来的兰花。
  此情此景,如何能想到那人是在寻人麻烦。
  尚宫只得低头称是。
  她们有几条命跟皇后争锋?
  只是可怜了公主。
  京中人人都生了一副势利眼,别家节礼都一样,唯独公主的被裁剪,他们还不得到处说闲话?
  轻一些,不过日日受闲话,重一些,夫家看公主失了宫中欢心,磋磨她怎么办?
  尚宫心里叹了一声。
  其余的事都被皇后放过,事毕,众人退将出来。
  小宫女将她们送出来,大宫女们没露面。
  那小宫女梳的常髻,却带着品相极好的金簪子,耳坠子,更有金戒指,腕上戴的镯子。
  分明是宫中少使的份例。虽然少使位份实在低,但也是陛下后宫,和她们这些女官宫婢不同,如今一个小小婢子就敢僭越。
  也不是女官们眼热几个镯子簪子,而是宫中自有规矩法度,什么级别能带什么,宫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们自然是有,但都不许戴。
  尚宫歇下眸里的挣扎之色,往后看了一眼凤仪宫,沉声道:“走吧。”
  “这么说,皇后裁撤了赏赐?”太后躺在床上,捏腰的锤腿的小宫女垂着脑袋。
  面前一个石青色衫子的老嬷嬷,弓着腰背。
  “如今节礼已经发下去了,内外都传遍。”她恭顺道。
  太后慢悠悠睁开眼:“到底是年青,手段也青涩。”
  那嬷嬷陪笑道:“长川姑娘可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她有什么错漏,不都有娘娘描补呢?”
  太后不置可否。
  嬷嬷又道:“姑娘心里有气,又憋了两年,今日却发作出来,已经是沉得住气了。”
  太后却冷笑一声。
  嬷嬷一惊,拿不准她的态度。
  按理说,太后不满长宁公主久矣,而长川姑娘嫁进来后,又饱受其阴影折磨,这好不容易,陛下亲自将她嫁出宫,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怎么...
  她不敢深思下去。
  太后心里倒是叹息,外甥女儿长川性情手段都好,就是少了一份眼界。
  在赏赐上表明态度,皇家常有的手段了,但用来针对一个出嫁的公主?
  怕是脑部有疾。
  旁人固然会觉得公主失去护佑,难道不会觉得皇家心眼小,仗势欺人吗?况且,那公主可是嫁到摄政王府,比起给公主脸色看,众臣更愿意认为是皇室向王府宣战吧。
  太后这样一想,头兀地疼起来。
  怎么补救?现在也来不及了。
  外头忽然有人通传:“陛下驾到。”
  殷明澜急匆匆进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常服,略略*凌乱,应是来的匆忙匆匆套上的。
  打帘子的宫女还没掀开帘子,他就劈头盖脸地进来:“蠢货,绝世蠢货。”
  殷明澜简直要气的背过身去。
  原本以为这个皇后是个贞静的性子,没想到,仗着后宫那一点点权力,就跑出去显眼了。
  他坐在炕上,眼里余怒未消。
  太后只能让人扶着她坐起身来。
  “皇帝,如今事情已经发了,再责备气愤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如何应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