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谁要和他一起吃,合欢便道:“恐怕我这里不欢迎公子。”
  白毓这下倒真是惊住了,他合起手中常年拿的那把紫檀木折扇,对着合欢上下打探:“如果不是和你一起长大,我会以为如今在我面前的,不是孟合欢。”
  合欢端起桌上茶水,慢悠悠啜饮,端茶送客的意义很明显。
  “...又或者,黄粱旧忆,南柯一梦,”他别有用意地看着她,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长宁公主,再也不是昔日的孟合欢了。”
  合欢一凛,一股危险气息扑面而来,惊得她手臂上汗毛倒立:这个人,和风流公子的面皮一点也不一样,好生锐利的一双眼。
  “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不请自来,缓缓坐在合欢对面,径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不理会一脸警惕的主仆几人,“婚姻大事,变了一些不稀奇,可公主未免变得太过彻底,昔日情郎说弃就弃,转眼就和大婚一个多月的夫婿鹣鲽情深。”
  他慢悠悠地剥着橘子,那股清香顿时充斥整个雅间,甚至气味有些呛眼,却掩不住他下一句话的刺激。
  “他们以为公主是做戏,可在我眼里,这戏未免过于真了。”
  合欢全身绷紧,脸上的笑意终于落下来,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白毓将剥好的橘子放在合欢面前:“公主怎么不吃呢?”
  金雀儿用身体护住她,肃声道:“公主并未请郎君进来,还望郎君出去。”
  白毓一双含笑的狐狸眼眯了眯,声音轻柔多情道:“这位姐姐怎么这般疾言厉色?本公子可是公主故人。”他转头对着合欢一笑:“如果公主还记得我,一定不会赶我走;如果不记得--”
  他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眼睛也更加幽深,面上的玩世不恭褪去,就如同整日没有生趣的人,终于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迫不及待展露真正的自己。
  “我十分乐意再向公主介绍自己--白毓,白家的人,也是公主的知己。”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奚琼宁看着跟在自家世子妃背后,反客为主的某人,郁郁道:你究竟有几个好知己,怎么每个知己都这般俊俏!
  孟合欢有些心虚:我也不知道,粗粗算来,也就二四六七八个...吧?
  白毓笑眯眯地眨着狐狸眼:世子不必担心,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孟合欢狐疑:确定不是嫁入,是加入?
  白毓真诚地看着她:有什么区别吗?
  奚琼宁一脸平静:你们先坐,容我先买一张站票--父王,欺负孩儿的上门了!父王,你快回来!你在外面打仗,他们都来撬你儿子的墙角啊!
  远在北地的摄政王欣慰道:我儿子儿媳的生活真是有滋有味,多姿多彩啊!
  第58章 报恩
  ◎公主那日跳的,并不是《相思》,我以为,此舞应该叫《遥爱》◎
  回到家,白毓心情很好地哼着曲子,甚至听小厮说祖父又让人来训斥,脸上的笑容依旧没下去。
  他在书房找到积年剩下的花笺,甚至饶有兴致地亲手给花笺熏香,那香是他身上常带着的,甚至燕京人都知道,天上白玉郎,误沾丹桂香,说的就是他白三郎。
  他喜欢桂花,喜欢到痴迷的地步,哪怕它香味实在太过浓郁,也拦不住他喜欢。
  取了今年新到的端砚,拿出紫檀笔,落笔就是几行字:合欢公主亲启,今日一见实在匆匆,吾实有许多话要对公主言,特厚颜滋扰,盼明日过府上一叙。
  “白毓上。”笔走龙蛇的几个大字,隐约浮出桂花香味。他心满意足地将信装进信封,然后唤小厮进来。
  “去,将这帖子送去摄政王府,本公子明日正午,就去王府拜访。”
  小厮却面有难色,期期艾艾道:“公子,这...老大人那怕是...”
  老大人,就是白毓的祖父,白家家主。
  白毓面上的喜色忽然淡了淡,是啊,在这个家里无论他要做什么,都要过问祖父的意思。
  他挥挥手,忽然失去兴致。那小厮苦着脸,战战兢兢地带着花笺去后头家主的辉光堂。
  他也不想和少爷作对,但家主的命令他一个下人怎么敢违抗?看来至少这几天,他又要穿自家郎君给的小鞋了。
  说起来还不是都怪公子,整日里放浪形骸,不务正业,一辈的郎君里头,就数他最不成器,爱鼓捣一些歌舞小道,家主放不下心,也说得过去。
  他看着手中花笺加快脚步,等禀明家主后,还要送到摄政王府去,虽然他觉得家主同意的几率很小,毕竟白家和摄政王府向来没什么交情,冒冒然去拜访算怎么回事?再者说,自家公子先前被人家赶出来,丢了好大的脸,这回竟又要去。
  小厮不解又纳闷:以前也没见公子对长宁公主多好啊。
  *
  “公主若喜欢,奴婢叫那小旦过来侍候。”金雀儿看了一眼合欢,见她眼睛不离戏台子,便提议道。
  合欢注意力压根不在那小旦身上,她只是看台上小旦小生打情骂俏,肆意玩闹,想起自己的境况,莫名代入小旦那寡居爱嫉妒的嫂嫂身上,心底有一股子深闺怨妇的怨气。
  台上恩恩爱爱,台下形单影只,郎君甚至一点也不担心自家娇弱貌美的娘子,哼,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方才被白毓那么一扰,她也没有吃饭的兴致,带着丫头进了一边的戏园子,里头的饭食说不上精致,勉强可以入口。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一晃一个时辰过去了。
  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就算身边有丫头说话,也没什么意思。不像琼宁,他惯常不会玩闹,可若合欢兴致起了,他也绝不扫兴。
  眼前的戏已经演到那小旦瞒了小生一件事,偏偏被小生知道了,自此躲着,两人生了隔阂。正演到小旦控诉小生对她薄情时,一折子戏唱完,今日这本戏已经演完,后面就是另外的戏了。
  合欢看的眼睛正热,也不知那编者是何人,竟句句写到她心坎上。
  “张生简直太过分,明明庚娘为了他,柴米油盐亲手亲为,还日日熬夜做衣裳只为博得他欢心,而他呢,为了区区一个小事,竟然大发雷霆,从此再不见她,太狠心了。”
  合欢觉得,那小旦的泪水仿佛在她心上滴个不停,每每想起,竟感同身受。
  金珠儿等人对视一眼,也不知公主是单单说那戏,还是指桑骂槐。
  “这可不是小事,若不是庚娘私下里见她表哥,张生如何会发怒,如何会怒气上身,缠绵病榻?明明是她自己不检点。”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娇喝,为张生打抱不平。
  戏楼的雅间,为着能看见戏台子,通常不封窗,这就导致只要说话大点声,周遭都能看见。而今日这折戏可是燕京名角小云天,他的戏座无虚席,包间满都是人。
  合欢被怼个正着。
  若是往日,只争吵几句就罢了,可今日她正气恼,那女子正撞上来让她出气,岂有放过之礼?
  她挑挑眉毛:“是那表哥自己见异思迁,见庚娘成婚后日子美满,心里又嫉妒,是他倒贴,庚娘不过是倒霉被张生撞见,关她什么事!”她隔着墙就与人理论起来。
  更是气的小脸通红,一双眼睛瞪的浑圆,说到激动处甚至挽起袖子。
  “哼,殊不知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庚娘一开始就不应该见她表哥,明明知道会有人看见,邻居们说闲话,张生一定会知道,还非要见,见着人还不离开,非要说话坐实了,哼,她这心思,打量谁不知呢,也就是张生好性儿,换作其他人,就不是吃冷脸子那么简单!”
  女郎牙尖嘴利,倒将合欢气了个倒仰!
  “瞧姑娘这话说的,庚娘又不知道表哥专门找她,不过是为夫君买丝线缝衣裳的路上碰巧见了,那表哥自个不尊重拦着她一个女子,一时半会哪里反应的过来。”
  合欢不由想起自己的委屈:“这般对她,未免太过苛刻。”
  这是她心底的话,没错,合欢就是觉得奚琼宁对她苛刻,那天的事分明不与她相干,可他不去怪殷明澜,反倒对自家人不理睬,这是何道理?
  明明他心底也是在意她的,为什么不能好好将误会解开,而是躲着避着偏偏不见她呢。
  戏园子的管事见贵客吵起来,小云天正当红,这种事没少发生,合欢还没吵几句,就见外头有人敲门。
  “感谢各位贵客到临,小云天不胜荣幸。贵客喜欢这个戏本子,今日聚在一起看戏也是缘分,何必伤了和气?”
  一道柔和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屋内争吵声停下,合欢听见隔壁开了门,不知做了什么,一会那人又来扣门。
  金雀儿前去开门,不一会捧着盘子进来道:“公主,戏园子送来一碟果盘赔礼,小云天正在外头等着,您可要叫他进来?”
  有时候吵架吵到一半忽然断了,再续起来也挺难的,合欢摆摆手,方才那一顿吵,她心里的郁气已经散的差不多,戏班子已经帮了大忙,合欢也不会让人家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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