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乐知年正常一点了,歪头想了想,说:“我俩在五年前的跨省联合任务里见过,你可能不记得了,毕竟那时候我们没有过直接交谈。”
  江诵从桌子那头绕过来,上前几步,把纸怼到他面前,问:“这是什么?”
  乐知年沉吟:“一张纸,一幅画。”
  江诵拧眉:“画?”
  乐知年手指隔空胡乱描了一遭:“这不就是一太阳,一座山,一个人外加一条河嘛。”
  江诵:“……”
  江诵无语片刻,转眼见这次图书馆事件的内勤转着钥匙走过,心里一动,出声叫住了他,招呼道:“干嘛呢,这么闲,行动报告写完了?”
  “写什么报告啊,一堆破事,还要先去喂猫,”后勤有点抱怨地说,“那个叫有鱼的年轻人交待,他家猫不能饿着,否则要拆家。”
  江诵瞌睡彻底醒了,一把扒拉开状态外的乐知年,问那外勤:“他不是有个合租室友么?”
  “您是说方先生吗?”江诵听见他以很平常但近似方才梦里听过的语句回答,浑身莫名紧绷了起来,“他被带到院里来了,您不知道吗?”
  江诵尽量平缓地说:“我联系过你们组负责人,他说方恕生已经平安回家了。”
  内勤的表情有些担心,但并不过分焦虑:“这样吗?我们都暂时联系不上负责人呢,您什么时候和他通的电话?”
  江诵的血冷了一半,下一秒,桌上的话机响了。
  第8章 偏差
  依旧是1109号质询室听控间。
  依旧在挂断电话后,慌不拉几的江队长揪过看啥都新鲜的乐子人衣领,迅速来了两回自由落体运动。
  不同的是,乐知年站定且检查过自己全须全尾后,暗戳戳地变得挺兴奋。
  他甚至打算问一问到时候怎么回一楼,难不成也是跳着回去?
  走楼梯真的太不酷了,又伤膝盖。
  可他转脸瞧见江诵黑沉沉的脸色,十分有眼色地闭了麦。
  电话里没有提及方恕生,但宋皎哪壶不开提哪壶,见面就是一句:“江队脸色不好嘛,做噩梦了?看来所谓污染还挺厉害。”
  这只人面兔美则美矣,但因半血缘故,一双兔耳始终收不回去,遂在警帽上戳了两个洞。
  她抬手习惯性地去捋耳朵,从耳根一路到耳尖,语气缓而轻慢,挑眼看人时含着点轻飘飘的嘲讽。
  江诵知道,联会内部有部分成员对调查彤铭罅隙一事颇有微词,甚至一度认为这是吃饱了撑的闲职。
  无他,群体性噩梦不过社会压力使然,焦虑、抑郁、情绪不稳、性格波动等,也是当下常见神经症而已。
  联会都有把自由落体当成解压项目的抽象人士,何况是心理健康教育未成体系下的普通人群。
  说白了,入梦者以第一视角体验一晚上恐怖片,难免会在醒后出现些情绪及心理问题,但根本毋需联会单开一个特别行动小组深入调查。
  这简直是小题大做,外加抢人饭碗。
  更何况,罅隙这种东西既无法证实,又没法证伪,全是些捕风捉影之事,全是些没有史料站脚的推测。
  要是放在学术领域里,那研究空白就跟蜂窝煤上的洞似的,数都数不过来,连名词解释都没个标准。
  而且这东西就跟自带口锅一般,文明失落、人口集体失踪、瘟疫、战乱、大型自然灾害……总之历史上过程或结果稍微有点玄的,靠妖魔鬼怪都无法侦破或解释的事件,多半都能归到它头上。
  宋皎眼神扫过江诵身后陌生的乐知年,哼声挖苦道:“深入查探这莫须有的东西,你们也不怕自己跟着精神失常。”她挽过耳发,很娇媚地笑了笑,“要我说,你们组不如研究一下如何提高居民幸福感,等下次大会的时候直接潜行交上去,说不定还有机会当一句先生千古呢。”
  “女士,您是在咒我们短命吗?”乐知年自行找位置坐下,忧愁插话,“我身体不好,还想活到五十岁呢,可听不得这个。”
  本体年龄已过五十的宋皎:“……”
  江诵无视两人打嘴炮,摆手问道:“方恕生在哪里?”
  宋皎奇怪地看看他:“休憩室,很安全。实际上他一直没醒,我们是在电梯间发现他的。”
  “听说你们的负责人失踪了。”江诵看向单向玻璃那头。
  被问话者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空调温度打得低,他神态略显畏缩,一直在拿纸巾擦脸上的汗。
  宋皎略略点头,不以为意:“不算失踪,只是暂时联系不上,组里合理怀疑他追着那只狌狌跑了。”
  “你们心也挺大的,这都不派人再找找。”乐知年继续忧愁,“老大,我们组对待同伴不会也这么冷血吧!”
  “狌狌的危险性几近于无,怎么,你家居委会逮捕疯猫也要出动一支刑警大队吗!”宋皎涮完人,撩起眼皮掠了江诵一眼,声音温柔稍许,“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
  江诵没说话,只找到最近一通电话录音,点开播放。
  宋皎听着听着两只兔耳耷拉下来,做出个半害怕半嫌弃的模样,轻轻噫了一声:“天呐!江队!你该不会是刚从酆都调上来,所以带了些脏东西吧,又做噩梦又是电话什么的……”
  江诵看看她,又看看手机,听见质询室内那中年男人正好说到“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闭了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颇有种抽出军刀先捅自己一下的冲动。
  乐知年发觉他状态不太对,企图给自己的新晋上司找补,可惜人生地不熟外加功课不到家,补错了地方:“白狼一族有优秀的预知梦能力,说不定——”
  江诵黑着脸捣了他一肘子。
  “那我真希望梦里没有我呢,毕竟半血的预知准确度不足10%。”宋皎捂着嘴巴笑,“说真的江队,你还是回酆都比较好,跟着梁老大再混个几百年,指不定真能当上阎罗呢。”
  “那你让我来干什么?”江诵有些不爽,对着她假笑,“视察工作吗?”
  宋皎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透出些鄙夷,又有点“垃圾领导胡乱指挥吗喽不得不照做”的样子,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带回来的人里出现了大面积入梦情况,现场还检测到了另一只异端的能量残留。上头有人建议,要多和你们交流交流,暂时并下案呢。”
  乐知年不分敌我地倒油:“啧啧啧啧,这就叫做,为逮捕片区疯猫和梦游病人,出动了两支刑警大队吧。”
  宋皎&江诵:“……”
  宋皎冷嗤:“很遗憾,你们组目前算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郑钱,才三名骨干成员呢。”
  乐知年叹气:“我明白,精英组的标配嘛,总是这么令人唏嘘。”
  江诵忍无可忍,转过头小声警告道:“你闭嘴吧乐年年。”
  乐知年小声蛐蛐:“老大,是乐曲的乐,不是快乐的乐,而且是知年啊知年。”
  “先去看看睡着的人。”江诵无视假意伤心的乐某,问着,“另一只异端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全搅一块了,这也没到年底啊。”
  宋皎跳下高脚凳为他们引路,边说着:“疑似,还没查清楚。有外勤说看见她胸前戴着蟠虺纹花样的铭牌,像是被收编的异端。但是我们对比过彤铭所有编内异端的能量波痕,没有找到相同的。已经申请邻省筛查了,在等结果。”
  她体态娇小,但走得挺快,却改不掉一跳一跳的走路习惯,两只兔耳随着步伐上下晃着,掉落的细小绒毛正好让跟在后头的两位男士打了个喷嚏。
  他们穿过走廊与中央大厅,休憩室门前的内勤正打瞌睡,无意瞥见他们,揉着眼睛迎上来,小声招呼道:“江队,宋组。”
  门口的大屏上清晰跳动着实时监控的各项数据,几人只在门外看了一眼,每个小隔间内都躺着熟睡的人,以防意外,一旁的急救器械都已经准备好了。
  方恕生打着葡萄糖点滴,江诵着重看了看他的体征状态,又感受过祈喜绳的位置,彻底放心下来,问:“有鱼有什么异常吗?”
  “我向他科普过能说的注意事项和脱离方法,他接受得异常良好,连眉毛都没有抖一下。”内勤回忆说,“这人……以前接触过联会人员,或者直击过什么异端处理现场吗,就跟方哥一样?他真的太冷静了,我感受不到他有害怕之类的不良情绪。”
  “被狌狌吃掉了吧。”宋皎没在意,“有的人更迟钝些,情绪反馈的回复速度不会这么快。”
  乐知年探出个脑袋,若有所思:“有鱼?年年有鱼?”
  江诵随口问:“你认识?”
  “两年前有一起事件,他们系里组织外省水寨采风,遇见了比较玄的事,是我处理的。”
  江诵看向他:“他表现得很特殊?”
  乐知年摇摇头:“只是他名字特殊,我一下就记住了。有鱼有鱼,养了一只猫咪。”
  江诵示意他说正事。
  “不过……他当时状态挺奇怪的,也有可能是家里猫猫死掉的缘故,整个人很钝,没什么生气,像……一具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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