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可是他没有选择。断断不能承认他不想吃自己在这座府第里唯一能吃的碎肉白粥,也不能承认他不想“吃”自己刚刚在桌下狠狠地啃咬过的玉足。
“……不是,奴想吃。”柳孤城声音低哑,轻得像是随时会消逝在微风拂过之际。
在越长风含笑的注视之下,高高仰起的脖颈一点一点的低下去:“多谢主人。”
菜肉清粥还是一如以往的香口,女郎的脚也没有什么味道——毕竟就算是有,他刚才又啃又咬的都已经“吃”了那么久,早就应该已经习惯了。
习惯不了的,只有挥之不去的羞耻感和屈辱感,如影随形的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玉足的足背朝上弓起,形成了碗状兜住上面的粥菜。柳孤城低下头去,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舔食,颀长精壮的背影在低伏的姿势下显得别样柔美。
在这样的姿势下男人无法看见自己,越长风的眼神便更加肆意的在他身上游走,目光炽热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柳郎还记得当初是怎样学会进食的么?”
柳孤城动作一顿。
越长风用沾着粥水和唾液的趾尖踢了踢他温热红润的嘴唇。
“……记得,主人。”
“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听话多了?”越长风散漫的轻笑:“要来的,终是会来的。”
柳孤城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当日她把粥菜用脚踩翻在地,给他三个选择:吃碗里的、地上的、还是脚上的。
他“选择”了吃碗里的,可是那根本不是选择,到头来还是要乖乖地把地上的舔掉。
然后她把洗脚水亲自端了进来,像悲天悯人的神祇一样把他从最后一个也是最屈辱难堪的选项中拯救出来。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越长风根本就没有拯救他的打算。
堕落的深渊本就是面前的支配者为他而设,她又怎会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她先是故意把他迫到墙角,让他全身上下只有最高傲洁净的一张嘴可以制止她把他暴露人前的恶劣动作,还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叛逆的快感。
最终,顺理成章地让他心甘情愿的接受了当初的第三个选项。
天罗地网,他逃不掉。
一碗粥分了几趟才舔食完成,柳孤城抬起头来,脸上像花面猫一样都是粥菜的痕迹,配着有些迷茫的双目狼狈至极。
越长风低低一笑,笑声里是难得的轻松和愉悦,玉足在他戴着“规矩”的身前随便一抹。
然后在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耳垂上轻轻一夹,拨弄了一会后松开变得更加发烫的耳珠,却没有停下动作,而是顺着他的耳根滑向颈侧,趾腹在白玉般的皮肤上轻佻地摩挲抚摸,感受着男人吞咽时喉结的骨碌滚动。
她的动作挑衅而肆意,声音也是慵慵懒懒的,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柳郎是不是觉得,既然要来的还是要来,之前给你的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柳孤城眼帘微垂,长长的羽睫轻颤,却掩不住眸光里的烈火灼然。
“主人的意愿,就是奴的意愿。”
越长风啧啧的笑:“口不对心的小骗子。”
嘴里是这么说着,越长风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有了掌控欲和挑战欲被满足的快慰。趾尖顺着他的颈侧滑到锁骨,在那道深深的疤痕上用力一按,男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重重一震,呼吸瞬间乱了节奏。
玉足依旧点在男人身上,她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明明不驯却还要装作从服的眉眼,声音微沉,缓缓说道:“人生在世,其实本来就是不由选择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却没有平时那种在温柔表象之下的轻蔑和残忍,沉稳的声音反而给人一种真挚诚恳的错觉。
“每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选择。你自出生以来便活在柳家和前任家主的拘束之下,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更加没有选择任何东西的自由。”越长风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笑笑:“但其实不止是你,命运本就没有真正让人自己选择的自由。”
“所以你终于摆脱作为耻辱的命运
,成为掌控家族的新任家主,做的第一个自由选择就是跪在我的脚下,重新交出你的选择权。”
不是这样的。
柳孤城在心里大吼。他比她知道的远远更早便摆脱了自己因出身而被迫承受的卑贱命运,他凭自己的实力离开柳家,就算是搬到贫民窟里一无所有还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成为榜首枪替,最终踏上影子翰廷里至高无上的阁主之位靠的全是自己的深谋和狠戾。
他摇了摇头,语气是隐忍的痛苦:“这只是交易条件。”
越长风也不急于拆穿,只是好整以暇的笑道:“但你还是接受了,不是吗?”
“这世道从来都不会嘉奖有独立个性的人,无论高低贵贱,人的一生都不被允许偏离原定的轨迹,所以每一个人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在学会接受,学会妥协,学会欺骗自己人生还有身由自己的选择。”
“对于自己人生的无助和痛苦,有些人选择逃避,有些人沉迷在无止境的思考之中而变得更加痛苦,但本宫选择面对……和救赎。”越长风顿了顿,再次露出了高高在上的悲悯和施舍,却不知是不是柳孤城的错觉,这次好像还真是有那么几分真诚。“本宫为你建立的规矩和制度,是在拯救你。”
“放弃你这一生本来就没有的选择,不要再继续自欺欺人,你便不会陷于由这些矛盾带来的痛苦和无奈。就像今日一样,本宫会为你作出选择,你会感到归属感,活在本宫的管教之下,你永远都会是安全的。”
柳孤城紧抿着唇,没有说话,身体僵硬仿佛陷入了天人交战。
通通都是歪理,悖论……她不是指望自己会相信这些废话吧?
他僵硬的抬首,直直对上了居高临下的支配者那双深邃的桃花眼。
里面没有一贯肆慢轻蔑的笑意,姿态虽是高高在上,眼中却只有发至内心的真诚……以及同情。
仿佛她真真切切的经历过这些无助和痛苦,而现在也真真切切的想要将他拯救出来。
柳孤城双目迷离,火光忽明忽灭,在那一刻仿佛有些微的动摇。
——然后在下一刻,火光再次燎原。
不。
他要的不是她以救赎为名的驯化和驾驭。
在他脱离柳家进入聚贤阁,开始筹谋夺权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很清楚。
他要的是毁灭这一切,然后推倒重来。
第43章
柳孤城对于越长风口中关于这个世道的“真谛”早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人的出身决定一切,权势即是真理,没有公义,也没有选择。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阶级固化,世道腐朽入骨。
从暗卫营的柳十二到贫民窟的无名枪替,直到成为聚贤阁那座奢华糜烂的地下宫殿唯我独尊的主人,柳孤城什么也看过了,什么也走过了,对自己的初衷却反而更加坚定。
但是,要把一切推倒重来,他需要比作为既有体制的朝廷更加强大的力量。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把四大世家齐聚一堂的地下朝廷聚贤阁。
柳家的百年家业——包括柳时言曾经经营的那些地下钱庄——早已被他掏空,而他也透过聚贤阁逐步将其他三大世家掌在手里,把可以为他所用的财权势力都转移到自己名下。
曾经的聚贤阁是废太子和四大世家共同维护权贵利益的利益共同体;如今他是阁里说一不二的独裁者,终极的目标却是摧毁这个利益共同体。
而他最后要做的,就只是打入朝廷内部,分崩离析这一切的万恶之首:皇权。
但他现在却在皇权面前跪了下来,卑躬屈膝地在它的脚上舔食。
【阁主还记得你的理想,是什么吗?为什么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这么多的矛盾?】
顾锦卿充满痛苦和挣扎的质问言犹在耳,柳孤城在聚贤阁里面对他的时候还可以泰然以对,理直气壮的把问题反射给他,表现出自己从来都没有动摇过的决心。
可是,时过境迁,他却藏在书案下面,身上带着残酷淫靡的条条金链,任由代表皇权的女郎轻贱玩弄,用自己对着顾锦卿颠倒黑白、能言善辩的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伺候取悦女郎的玉足。
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割裂?
是在正旦日时,他明知她会来到柳家墓园装模作样的拜祭亡夫,所以偏偏从聚贤阁通往柳家墓园的地面入口出来,然后站在曾经的“少主”陵前守株待兔的等候着她的前来?
还是在八年前,当他正在筹谋夺取聚贤阁的核心大权的时候,她恰好代他处理掉了这条路上最棘手的两件障碍物?
还是在十二年前,他躲在见不得光的阴沟里,第一次看见了“少主”身边沐浴在阳光下的明媚少女?
黑眸和他躲在的角落里一样黯淡无光的柳十二看着那张冶艳张扬的笑颜,美丽的桃花眼里里眸波流转,闪耀着幸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