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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令尹若游相信,她的话确确实实发自肺腑。
  思及往事,尹若游不禁有些出神,恍然间只听凌岁寒再问:“那你现在呢?你今天怎么不扮丑了?”
  “现在……”尹若游笑道,“不太需要了。”
  在认识她们三人以后。
  她已与这个人间和解了许多。
  旋即她起身,让颜如舜坐到镜前的位置,又开始为颜如舜易容。当她的手触碰到对方脸上那道伤疤时,稍稍顿了一下。
  颜如舜笑道:“麻烦你了。”
  她并未接话,这才继续在颜如舜的脸上动作。
  凌岁寒道:“待会儿我一样得麻烦你。”
  尹若游道:“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
  凌岁寒晓得她们都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思索片刻,决定先说动谢缘觉这位小神医:“你对你自己的医术最了解,还不知道你的药多有效吗?我精神确实已好了很多。况且你也说过,我的伤势需要偶尔走一走,不能一直卧床,才能好得更快。你放心,我肯定不打架,也不说话,只当一个小跟班还不行吗?”
  自她们四人认识以来,这还是凌岁寒第一次用如此可怜巴巴的语气说话,与她平时锐利的声音大不相同,霎时间谢缘觉心弦一动,不知怎么蓦地想起小时候偶尔会和自己撒娇的符离……
  凌岁寒见她沉默不语,还当她在犹豫是否同意,只得耐心等待。
  小花厅里安静了一阵子,颜如舜眼角余光在凌岁寒的脸上一掠而过,神色微动,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件几乎已被她遗忘的小事。
  那是好些日子以前,在庆乐坊的百花宴上,她亲眼见凌岁寒跟踪过马青钢。
  看来,直到现在,凌岁寒依然对马青钢很感兴趣。
  第105章 旧日铁弓载深恨,新调羽箭射宿仇(二)
  本来谢缘觉并未同意凌岁寒的要求。
  可凌岁寒个性固执,她下定决心坚持要与她们同往,便不会轻易放弃。谢缘觉拗不过她,只得道那她们四人索性一起行动,无论发生何事,互相之间都能有照应。
  现在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如何隐藏凌岁寒断臂的特征。
  尹若游请还留在陈家庄的定山弟子出门买了几件胡服。崇朝之外,异族小国数不胜数,各有不同的服饰习惯,与常见的短衣窄袖不同,这几件胡服的样式奇特,一边袖子极短,露出半截雪藕似的臂子,另一边袖子却又宽又长,几乎拖地,还有身后层层叠叠的披风搭在肩上。若是凌岁寒穿上这件衣裳,再在长袖里绑上两根长木条,倒确实能蒙混过去。
  “你们猜猜,”尹若游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问,“这是哪国人的衣裳?”
  凌岁寒没说话。
  颜如舜摇头表示不知。
  唯有谢缘觉道:“是南逻。”
  “你连这也不了解。”尹若游这句话是对着颜如舜道,“还要打算去南逻吗?”
  她们四人中,本属颜如舜在江湖中闯荡的时间最长,江湖经验最为丰富,但目前为止还从未踏足过异域别国,不似尹若游从前在醉花楼偶尔见过一些异族客人。
  “那照这么说,我更想去瞧一瞧了,我一向喜欢瞧新鲜。不接触,怎么了解?”颜如舜展颜一笑,又唤了一声谢缘觉的小字,“诶,舍迦,你不是说你自幼待在长生谷,怎么会看出那是南逻的服饰?你在长生谷见过南逻人?”
  谢缘觉摇首道:“每年万寿节,均有各国使节来为圣人祝寿。正巧我八岁那年的四月,我身体比平时好了一些,入宫赴宴,在宫宴上见过包括南逻在内的几位邻国使臣,他们的衣裳都很漂亮。”
  朋友之间本就是什么话题都能愉快聊起来,于是顺着谢缘觉这句话,她们又谈起除南逻之外其余诸如西蕃与朔勒之类的番邦异国。
  大崇国力强盛,从来不缺名将,才能让万国来朝,四海宾服。
  于是在她们闲谈之际,凌岁寒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的父亲,想起父亲送给自己的那枚他在初次出征途中获得的辟邪狼牙。凌岁寒神色落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望向谢缘觉的胸口,也不知那枚狼牙还在不在舍迦的身上,可惜自己已把她送的玉兔吊坠给弄丢了……还有父亲临死之前托人带给自己的那把匕首……
  “你看什么?”片刻后,谢缘觉到凌岁寒异样的目光,心里也再次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滋味,停下与颜尹二人的闲聊,轻声问她。
  凌岁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无礼,立刻收回视线:“没什么,我对这些番国都不了解,听入迷了。”
  她压下心底突如其来的痛苦,与她们敷衍了几句,继而才转身到另外一间屋子换衣。
  待到她们四人都收拾妥当,同行出发,一段时间过后,到达长安城中的昌道坊,马青钢的府邸便坐落于此。
  白日天晴,风轻云净,昌道坊内各处都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唯独马府门前那一段路清静少人。只因平民对官吏普遍怀着一种敬畏,老百姓们宁愿绕路,也不敢走近达官显贵的高宅大院。然而这会儿马府门前却出现四名异族女子逗留,还对着大门指指点点,实在无礼至极。门房见状颇为不愉,正要将她们全部赶走,忽又见其中一名女子伸手合掌,念念叨叨的不知在悄悄说什么,继而指尖一点,她的指上竟凭空出现一点火焰!
  更奇特的是,那火焰非红非黄,却是一点诡异的青白色。门房还以为自己眼花,霎时间那点青白火焰便朝着他飞驰而来,飞向他的面门。
  他吓得尖叫一声,慌忙避开,火焰径直射向马府的大门,又化为一股白烟,久久方散。
  “果然是此处。”颜如舜低声自语,走上前去,单手贴在胸前,与门房行了一个南逻国常见的抚心礼——这亦是尹若游提前教给她的——随后与门房交谈了几句,表示希望见到对方的主人。
  本来马青钢身为朝廷大员,位高权重,哪里是寻常人想见就能轻易见的,但颜如舜等人自称是从南逻而来的修行士,那门房又确实在刚刚见识了她的奇术,忙不迭应一声,遂转身进府通报。
  本朝佛道两教盛行,即使是名公巨卿,对待这些方外之士的态度也是尊敬的。因此颜如舜等人的身份,果然得到马青钢的厚待,颜如舜也不与他客气,盯着他的神色十分凝重,甚至长长叹了一口气。
  马青钢道:“阁下这是何意?”
  颜如舜直截了当,开门见山:“我途经昌道坊,见附近怨气冲天,似有恶鬼作祟,遂掐指一算,这怨气似与贵府有关。此刻见到将军方知,果然将军已被厄运缠身,只恐命不久矣,故有此一叹。”
  百花宴上桓炳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消息已流传到市井之中,尽管马青钢最近确实“厄运缠身”不假,但他并不相信对方掐指算出这件事的,反倒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而火冒三丈。尹若游神情一片冷漠:“师姐,他既不信,我们也渡不了他,何必还留在这里?”颜如舜目露悲悯之色,喟然道:“可是我佛慈悲,我又怎忍见死不救?”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镜,朝着马青钢递过去。
  马青钢皱起眉,单手接过镜子,本是想要瞧瞧对方打算耍些什么花样,岂料只在镜中看见一团黑雾,完全掩盖了自己的面容。他一呆,当即吩咐仆役将自家的铜镜取来,却把自己照得清清楚楚,再转过头继续看颜如舜递给自己的镜子则仍是黑雾弥漫。
  “这……这到底是什么妖镜?”马青钢视线来回移动,越看越是心慌。
  颜如舜不答他话,侧首看向自己的同伴。尹凌谢三人点点头,各自前往房间一角,将门窗全都关上。随后颜如舜双掌合十,默念有词,突然疾声道:“咄!”
  一青一红两面旗幡,居然就这样出现在半空之中。
  它们无风自飘,不仅不落于地,还不知围着这间房转了多久,才终于在空中燃烧起来,渐渐燃成灰烬。马青钢目瞪口呆,忽听“咣当”一声,他手里的铜镜摔在了地面。
  颜如舜微微一笑,俯身将那镜子捡起,再次递给了马青钢。这一回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发现镜里黑雾的颜色变浅了许多,已能够隐隐照见自己的五官轮廓。
  到此刻,他对颜如舜等人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惜……”颜如舜深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有些劳累的模样,“我目前只能够除去这两只小鬼,还有更多的怨气……我暂时不知它们来自于何处。”
  马青钢急切道:“那要如何是好?”
  颜如舜沉吟少顷,缓缓转身走到门边,推开适才关上的房门,举目望向前方庭院:“我需要确定那股怨气真正的来源,还请马将军带我在贵府走一趟。”
  马府之内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马青钢自然立刻答应,在前带路。途中,颜如舜却不怎么再说话,与马青钢交谈之人换成尹若游,她确实更为了解马青钢,更明白该用怎样的语气问起他的近况,问起桓炳之案对他的影响,才不会引起他的戒备。至于颜如舜则几乎每走一段路,便继续沉默地显示她的“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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