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余磬蹙了蹙眉,喟然而叹,只能顺着沈盏的话回答道:“为试凌岁寒的武功,她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利索,却还是能想出奇招在极短的时间内胜过我,果然不愧是召媱之徒。其实她今天使的根本不是阿鼻刀法,都能这般了得,依我看,纵使是阿晴和阿雪刀剑合璧,要胜过她也不容易,而如果她使出阿鼻刀法……”
沈盏道:“凌岁寒不是我们的敌人,她武功好坏与我们何干?”
余磬道:“那说不准。我回来之后问了问近来楼里发生的大事,据说上次谢缘觉要见楼主,是她主动代替楼主前往陈家庄。”
沈盏道:“除了她,楼里也没谁能代替我和外人谈事。”
余磬道:“少主的意思是,她和凌岁寒等人私下里没什么关系?这只是巧合?”
沈盏道:“凌岁寒明明知晓,若无特殊情况,本楼不会再与人交易消息,你以为她今日真是来找我打听许见枝的下落?”
余磬道:“那少主还让抵玉与她单独相见……少主在她们附近埋伏了人?”
“目前除你以外,楼中尚无人知晓抵玉之事。何况,除非有颜如舜那样的轻功,江湖中还有几个人能偷听凌岁寒说话而不被发现?”沈盏侧首瞥见余磬的脸上的忧色,然而她的语气始终轻松得仿佛是在聊什么不重要的闲话,“婆婆无须忧虑。我说过,凌岁寒不是我们的敌人。若我猜得不错,抵玉应是利用了本楼收藏的秘密,让凌岁寒等人替她做些事,但别人也就罢了,谢缘觉不可能允许她的朋友作恶。她们不会对本楼造成危害。凌岁寒这几日的动向,先多多观察吧。”
余磬道:“是,江湖的一切人与事本就在少主的掌控之中。”
这是当年沈韶烟常常对女儿说的一句话。
——江湖的一切人与事,未来都应在你的掌控之中。
沈盏合上双目:“我想歇一歇。”
余磬点点头,不再打扰,抱拳行礼后退。
岂料当余磬真的离开此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沈盏又缓缓睁开眼睛,略一犹豫,起身而行。
第126章 异邦来客谜难解,误投罗网陷花毒(六)
抵玉送凌岁寒离开藏海楼,其实中途支开守卫,又拐了个弯,悄悄带她来到自己的住处。
一座建在苍松翠柏之间的院落,燕鹊声声鸣叫,清脆悦耳。
抵玉的声音一向比鸟鸣声更脆更动听,更沁人心脾:“你要见我是为何事?”
凌岁寒直截了当道:“我要了解诸天教的全部情况。”
抵玉道:“没必要,你们只需要救出她便好,我从未要求你们对付诸天教,你们又何必了解那么多?”
凌岁寒道:“那你说的这个人,我们救不了,不救了!”
抵玉道:“这是当初我与颜如舜的约定,你能代表颜如舜毁约吗?”
凌岁寒一听她提到重明的名字,越发气恼,声音仿佛凝结成冰:“她现在已经失踪了,还怎么帮你救人!你最好庆幸她平安无事,不然我可保证不了我会不会迁怒你!”
“失踪?”抵玉微讶道,“这是何时的事?”
凌岁寒沉着脸色,压抑着怒气,将此事经过叙述了一遍。
抵玉闻言,表情也愈来愈凝重,沉思良久:“据我所知,诸天教弟子的确擅毒,但并不是行医的大夫。”
凌岁寒道:“你到底还知道多少,别吞吞吐吐,要说就都说出来。”
抵玉却又陷入沉默。
霍然间寒光一闪,“唰”的一声,凌岁寒已反手拔出长刀,刀尖抵住抵玉的胸口:“你现在已经知道重明有可能在危险之中,如果你还不顾忌她的性命,那我也不想顾忌你的性命。”
抵玉深深皱起双眉,但脸上不见惧色,继续犹豫了片刻,才终于长叹一口气:“我不怕死,更不怕你的威胁,不过……只要你能够答应,你不会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向外透露,尤其是透露给楼主,那么我便可以把我所知道的情况告诉给你。”
凌岁寒爽快道:“行。”
抵玉道:“你是江湖侠客,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凌岁寒不耐烦起来,仍未收回自己的刀,“我当然不会反悔,你能不能别再磨蹭?”
抵玉淡淡笑道:“最近这些年,本朝与南逻来往密切,关系颇为友好。可是在很多年前,大崇与南逻也是曾经打过一场仗的。而南逻国力远远不如大崇,毫无疑问,它是战败的一方。在那场战斗里,南逻死亡的将士不计其数,其中包括诸天教教主的兄长。”
凌岁寒道:“就是你上次说的悉什么?”
“悉难兹。”抵玉道,“悉难兹与他的兄长自幼相伴学武,情分不浅,只不过他们兄弟二人的志向不同,长大以后一个在江湖,一个在庙堂。得知兄长死讯,悉难兹立誓报仇,然而凭南逻国力,要想灭了大崇,无异于痴人说梦。悉难兹毕竟是江湖人,他想,既然灭不了大崇朝廷,那毁灭大崇的江湖武林。”
凌岁寒道:“你说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诸天教好像也不曾来中原兴风作浪?”
抵玉道:“他们对中原武林毫不了解,贸然行事,只会导致惨败。因此十二年前,他与教中圣女珂吉丹特意来了一趟大崇,发现一个名叫‘藏海楼’的帮派,收藏有天下江湖各大门派与各大高手几乎全部的秘密。”
凌岁寒一边听,一边认真思索,她性格坦荡,没那么多心眼,但也绝对算不上蠢人,顺着抵玉这番话的思路想了许久,还真让她想出一点头绪:“十二年前,还是沈韶烟在世的时候吧?那时你们藏海楼虽还在做生意,但沈韶烟恐怕不太可能与一个打算毁灭大崇武林的外族人交易,而你们藏海楼机关重重,悉难兹也没那么容易潜入,所以他的办法是……让你给他提供情报?”
抵玉不言,算是默认。
凌岁寒逐渐感到清晰:“你所说的舒燕,就是他用来控制你的人质,除非我们救出舒燕,你才能够摆脱他的控制?”
抵玉依然用沉默回答。
凌岁寒道:“这个舒燕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抵玉道:“这件事与藏海楼无关,你不必再打听了吧?”
凌岁寒道:“你上次说,你怀疑诸天教发生了重大变故?”
抵玉道:“你应该还记得,我还说过,圣女珂吉丹是诸天教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只是不掌握实权。从前我与他们接触虽不多,却依稀能看出悉难兹对珂吉丹只不过是表面恭敬,实则是将她当作可以利用的工具;而珂吉丹对悉难兹的态度更加冷淡,谁料前不久我再见珂吉丹,她再提及她的教主,语气竟是既尊敬又亲近。”
那种尊敬,抵玉十分熟悉。
是她对于沈盏的尊敬。
可是那种亲近,是她从来不敢对沈盏有的。
她垂下眉眼,继续道:“那天之后,我忽然想到,曾经有好几年时间诸天教没派人与我联系,我也未收到舒燕的来信,不能确定她的安危。我这才怀疑,在那段时间,诸天教是否发生了变故。”
凌岁寒道:“诸天教是什么时候与你断了联系的?”
抵玉道:“四年前。”
凌岁寒道:“那又是什么时候与你恢复联系的?”
抵玉道:“两年前。”
凌岁寒道:“你怎么能确定舒燕现在就在长安?”
抵玉道:“前不久我与珂吉丹见面,她为我带来了舒燕的画,画上的情景有我们彼此才懂的约定,告诉我,她如今就在长安,必然就在长安,只是不知究竟在长安何处。”
凌岁寒道:“画?她给你报平安不是写信,而是画画吗?”
抵玉道:“我们分别的时候,我与她均不识字。”
凌岁寒愣了一下,很有点讶异地道:“你刚刚说悉难兹是十二年前来中原的,那你和舒燕也是那时候分别的?”
抵玉道:“不要再打听我与她之间的私事,我说过,这与诸天教无关。”
凌岁寒扬眉道:“我只是觉得你很聪明很厉害。”
这是真心实意的赞扬,十二年的时间学会认字写字不难,但成为沈盏的左膀右臂,成为江湖上人人敬重的天下第一楼总管,实在是很不容易。
“不必说废话夸赞我。”抵玉淡淡道,“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们。对于诸天教,我了解得其实也并不够多。”
“好吧,信你一次。”凌岁寒审视地看向她,“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干嘛不把诸天教的阴谋直接说给沈盏呢?如果沈盏帮你救出人,你就不必再受诸天教的威胁。”
抵玉突然前进一步。
若非凌岁寒眼明手快,电光石火间也后退了一步,她手中长刀的刀尖几乎就要刺入抵玉的肌肤。
“你干嘛!找死啊?”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倘若你打算违背诺言,把这件事告诉给楼主,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不说便不说,这本就是你与沈盏之间的事,和我能有什么干系?”凌岁寒“唰”的一声又收刀入鞘,“你送我出去吧,接下来有什么消息我会再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