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嗯,我还做过不少呢。什么地铁安检员,花店打杂,邮轮指引,家教那种就更不在话下了。”
“没看出来,你还真是天生做副业的材料。”他揶揄道。
池锦倒吸一口气:“主要还是大学生便宜好用……”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车流缓慢得像蜗牛爬行。
陈以声也没着急,反而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大学城兼职机会确实多。之前在景大的时候我也勤工俭学了几年,校内做过助理辅导员,校外做过家教,发过传单,端过盘子。”
不提大学池锦都差点忘了她和陈以声是校友。不过她一直以为陈以声是养尊处优的类型,没想到也过过不少苦日子。
“对不起啊,陈主编……”池锦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迟来的歉意和复杂,“我之前顶撞您……我知道我不该还没竭尽全力就怨天尤人。”
“我也有过你这样的经历,可以理解。”陈以声以为她还在担心被炒,语气缓和了些许,“编辑部就算要优化人员,暂时也轮不到你。”
“我会居安思危的。”
车窗外,暴雨如注,混沌一片。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呜咽和雨刮器徒劳的嘶吼。
“我看到你把电脑带回家了。”
“嗯。想准备一下选题会。”
“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聊聊。”
这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开小灶了。池锦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你有想法?”
池锦点点头:“我手上有篇体育面孔专栏的稿子,目前准备好了赛马三位种子选手的稿子,只待冠军出炉就定稿。”
“全国赛马速度赛是吗?”
池锦点头:“嗯嗯。您也关注赛马吗?”
“最近在短视频上有个混血赛马选手很火,竞品刊在上次他夺得新人赛冠军时写过。”
“对对,叫赛博克,外形条件很优越,我也是因为短视频才注意到的。”
陈以声沉吟片刻说:“赛马在国内远未达到全民级赛事的关注度,聚焦冠军确实是流量密码。但正因如此,同质化竞争会很激烈。如果内容不够深度、角度不够新颖,很容易沦为泛泛之谈,缺乏《面孔》应有的辨识度。”
“虽说如此,可如果写输了的选手看的人也不会太多吧。考虑到这一点,责编们应该就不会推荐我去跟专栏。”
“所以内容必须出彩,找到差异化切入点。不知道你背调做得怎么样,之前新人赛的时候有编辑想报被我拦下来。他场外风评不佳,私生活混乱,与教练团队矛盾频发,这些都是潜在风险点。”
“竞技体育,菜就是原罪,成绩才是硬道理。只要能为国争光,不涉及原则性大问题,舆论包容度相对较高。赛博克天赋确实出众。”
陈以声点头:“你做过背调,判断自然有依据。我只是建议,你可以同时关注下去年的亚军岳凯儒。如果他今年能弥补遗憾,故事性和话题度未必低。况且《面孔》并不只是为冠军服务。”
池锦立刻打开手机备忘录:“好。我周末补补课。谢谢陈主编。”
“不客气。”陈以声道,“今天罗城的事,看起来给你吓得不轻。”
池锦叹了口气:“我没欢欢姐那么冷静,也没秦显成那么敢说话。生怕他扑过来问我,是不是因为我打小报告你才生气开了他。”
“你那种程度如果也叫小报告的话,办公室里有一半人都要被判死刑了。”陈以声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丝安抚的意味,“就算你没进办公室,今天也是他在《面孔》的最后一天。能力不足尚可培养,品性有亏且屡教不改,留下只是浪费资源。”
这番话让池锦心头一动。陈以声之前也提过想“优化”她,警告也确确实实收到了。如果有一天轮到自己……他也会这样对别人评价她吗?
池锦边低头抠手指边说:“您开他当然是对的,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你觉得我处理方式绝情?”
“倒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有这个担心。”
见池锦默认,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带着点冷意的弧度:“你在想,如果哪天你离开,我会不会也这样评价你,甚至更难听。与其浪费时间杞人忧天,不如先把眼前的选题拿下,用实力站稳脚跟。”
“我知道其实我也岌岌可危,但会努力不做下一个被淘汰的。”
“你要做永远不会被淘汰的。”
说话间,她的视线扫过光洁的仪表台,定格在中央扶手箱前方,一个造型极其简约、几乎与内饰融为一体的黑色方形小装置上。装置表面有几个细小的透气孔,那恼人的茉莉冷香,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散发出来。
车载香薰?!
不是金尧佳!从头到尾都不是!原来一切的源头是他车里的香薰!
陈以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破她的石化状态:“……不喜欢这个味道?”
池锦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夜色渐浓,车窗上凝结的水珠,蜿蜒滑落,
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
车子终于驶近了池锦租住的老旧小区。昏暗的路灯在雨水中晕开昏黄模糊的光圈,照亮了坑洼积水的路面。
“就是这个单元楼。”池锦道,“麻烦您停在这里吧。”
池锦麻利下车,走进楼道又忽然折返,她小跑回驾驶座的车窗边,微微弯下腰,将脸贴近车窗玻璃。
陈以声显然没料到她会折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过头,隔着朦胧水汽和斑驳雨痕,看向车窗外那张被分割得有些模糊的脸。
“陈主编!”
池锦提高了声音,抬手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几缕湿发贴在额角,眼睛却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
“我忘记说啦,谢谢您!”
雨打车窗,斑驳的痕迹模糊了界限。
陈以声按下车窗,缝隙中看到她眼睛氤氲着水汽,澄澈明亮,一如当年。
第6章 .雨幕交锋
老居民楼三楼,顶楼。窗外大雨滂沱,客厅天花板的裂缝处,湿润的痕迹正悄然蔓延。
桃子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对着手机屏幕里的房东火力全开。当初房子是池锦找的,但和房东沟通这活儿,一直是桃子揽着。平时沾上男朋友就智商情商掉线的人,在维护房租这件事上却格外靠谱,嘴甜会哄,硬是在物价飞涨的年头,稳住了她们这套老破小的租金。
池锦抬手拍了张墙壁渗水的照片留证,转身去厨房倒水。料理台上,放着一杯还温乎的奶茶,是她喜欢的葡萄果饮——上次桃子带男朋友回来留宿的“赔罪礼”。东西不贵,但总比没有强。池锦看着那杯奶茶,又瞥了眼正据理力争的桃子,心里那点火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散了。
“搞定!”桃子挂了电话,眉飞色舞,“房东说了,雨停就找人来修!费用他全包。”
“这是房东应该的。”
桃子话锋一转,眼神贼亮地盯着池锦:“老实交代!我刚才可在阳台看见了,有辆好车送你回来的!谁啊?”
“顺风车。”池锦端起水杯,语气平淡。她心里想着该怎么严肃地和桃子开口。
“顺风车你还巴巴地跑回去敲人家车窗?”桃子显然不信,凑得更近。
池锦眼皮都没抬,随口胡诌:“已婚上司,年逾五十,口臭狐臭,和老婆追三胎男宝中,能有什么想法?”
“啊?那他干嘛这么好心送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啊?”桃子顿时没了兴趣,“不会要潜规则你吧?干嘛这么好心送下属回来。”
“先别说他。”池锦放下水杯,神色认真起来,“桃子,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男朋友来玩,可以。但借住,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可是他说他没钱订酒店了,钱都花在路费上了。他过来一趟高铁还要四百多呢。”
“房都开不起就别谈恋爱了,先进厂打工吧。”池锦话糙理不糙,“桃子,我话说的难听,因为这是我的态度。我承认咱俩确实投缘,也聊得来,但这个问题是我的原则。”
“池子,你谈个恋爱就知道了,男人很好玩的。”桃子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声音又软又糯,“他一个月才来找我一次呢。”
“行啊,”池锦抽出手臂,“那你给我钱,他来一次,我就去酒店住一次。”
“可以!”桃子答应得干脆。
池锦一愣:“……那你干嘛不拿这钱直接去开房?”
“那怎么行!”桃子理直气壮,“开房的钱当然要男人出啊!这是原则!”
池锦被噎了一下。
池锦两段恋爱都在读书时,校园恋爱单纯得像是白开水。
“那他下次来几天你给我报销几天酒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