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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初秋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洒下细碎的光斑。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脚步声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并排走着,池锦作为下属,也作为听众,先是真诚地表达了赞美:“太厉害了,一如当年!果然法拉利老了也是法拉利,姜还是老的辣。”
  “过奖。”陈以声谦虚道,“我抛砖引玉,期待明天你在新闻学院的表现。”
  “每位编辑的‘来时路’,你都记得这样清楚吗?”池锦状似不经意地问,指尖却悄悄掐住了掌心。
  “只记得你的。”
  轻飘飘的五个字,却让池锦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又开口道:“那你还记得当时我提出这个问题后,又给出的答案是什么吗?”
  “在速朽时代,选择深耕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池锦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她没想到他真的记得,连她自己都快模糊了的、当时那份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答案。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嘲涌上心头。她扯扯嘴角,笑容涩然:“现在听起来,是不是特别……鸡汤?特别天真?”
  陈以声摇摇头又点点头:“嗯,这很鸡汤,所以你现在会在《面孔》。”
  他记得她的答案,更认可她践行答案的选择。
  池锦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假装被路边的宣传栏吸引,声音努力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疏离:“陈主编,我看安排表,明天你在师大招聘会值班?”
  没等她犹豫着开口请求,陈以声已经平静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像一道承诺,稳稳地落进她的期待:“你的宣讲会,我会来听。”
  不是“尽量”,不是“看情况”,而是清晰的、肯定的“会来”。
  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两人之间跳跃、定格。
  第24章 .他的缺位
  新闻学院的宣讲会,池锦站在了当年陈以声站过的位置。
  台下座无虚席,甚至比文学院更甚,钟心传媒的金字招牌,对相关专业的学生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这里是她第一次遇见陈以声的地方,也是她渴望展现自己的作为“够格”编辑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人群,寻找陈以声。昨天他说尽量赶来。
  没有。空荡荡的入口,攒动的人头里,没有陈以声。
  没看见他,无妨,真的无妨。
  池锦在心里默念,指尖却无意识地蜷了一下。主持人介绍后,她立刻定了定神,唇角扬起一个自信而从容的弧度。她没有照搬陈以声的模式,而是融入了自己的风格。开场同样简洁有力,但多了一份属于池编辑的灵动和亲和力。
  “我不是以一个成功者的身份在这里,也不是以所谓优秀毕业生的身份高高在上的说教。两年前我入职钟心传媒,在《面孔》,我失败了很多次。第一次选题会被毙了四个专栏。”她的开场白坦诚得近乎锋利,声音清亮,“第二次选题会,我又被毙了两个。剩下一个是我把最有信心的专栏打印出来,像发传单一样发给所有前辈编辑,求他们高抬贵手留一个。”
  笑声像涟漪荡开。
  “最后这个被留下了,他们说这个成本最低,最后被换也不心疼。”
  更大的笑声。
  池锦的声音渐渐沉下去:“我跟着那个摊主在冬夜里站了十四天,拍到他冻裂的手、被油烫出的疤,也拍到他收摊后偷偷给流浪猫留火腿肠。后来推送、发刊,配套的小纪录片也出了,点击量都不算高,却收到三万多条评论——有人说想给摊主捐手套,有人说看完片子第一次主动给爸爸打了电话。”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像把火种撒进黑夜里。
  “从那一刻我就明白,所谓成功,不是登上封面,不是发多漂亮的专栏,而是让一个人因为你写下的文字,愿意对世界多信任一点点。”
  “但是直到今天,也没人觉得我算得上成功。甚至我自己,也常常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但我今天依然站在这里。两年前我也在这个礼堂,听钟心传媒的宣讲,巧合的是,当时负责的编辑也来自《面孔》编辑部。”
  她分享了自己从实习编辑到如今的心路历程,那些被毙掉的选题、熬夜修改的稿子、采访中被拒之门外的挫败、以及最终稿件刊发、引发共鸣时的满足感。她讲述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标杆”,而是真实、有温度、有血有肉的成长故事。
  台下反响热烈。互动环节,学生们提问踊跃,池锦应对自如,思维敏捷,言辞恳切又不失锋芒。一个恰到好处的小玩笑,引得全场笑声。
  ……
  控台区,阴影与灯光交界处
  陈以声不知何时已悄然抵达。他隐在设备轮廓之后,高大的身影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像一棵沉默的冷杉。他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穿过人群,牢牢锁住台上那个散发着光芒的身影。
  钟心的宣讲会在掌声中圆满结束。池锦鞠躬致谢,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
  “师父!太棒了!!”段兴澈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热烈的崇拜,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小捧用彩纸简单包扎的、生机勃勃的向日葵,双手递到池锦面前,“恭喜师父圆满完成任务!”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池锦愣了一下,随即被“徒弟”的真诚逗笑了。她大大方方地接过花束,向日葵灿烂的金黄色映着她明媚粲然的笑容。
  “谢谢小段!”她拍了拍段兴澈的肩膀,“你小子什么时候准备的?”
  “来的时候路过花店,最后一束,我抢的!”段兴澈笑得牙不见眼,“我就知道,我师父值得。”
  池锦接过花,低头闻了闻,花粉蹭在她鼻尖,像一颗小小的金色痣。
  “哎呀,其实这就是完成了一项工作,还麻烦你买花。这向日葵不少钱吧?”
  “小意思小意思!当然师父回了公司愿意请我喝咖啡我也不介意的!”段兴澈笑嘻嘻地回应。
  师徒二人站在讲台旁,有说有笑。池锦捧着那束小小的向日葵,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喜悦中,面面和谐充满朝气。
  正从场控区走来的陈以声本想来祝贺,可看见这一幕,脸上明晃晃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那束向日葵太亮了,亮得刺眼。
  他看着台上那对言笑晏晏的师徒。段兴澈年轻、充满活力,看向池锦的眼神清澈又热烈,毫不掩饰那份崇拜和亲近。池锦接过花时露出的笑容,是那样放松、明媚。
  一股尖锐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是嫉妒。
  清晰而强烈的嫉妒。
  紧接着,是更深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遗憾和……自卑。
  段兴澈的年纪,与池锦相仿。他有着大把的青春和未来,他的赞美是那样直白、热烈、无所顾忌,带着阳光的味道。而他陈以声呢?
  那八年的年龄差,在此刻如同龋齿般横亘在眼前。他早已过了可以毫无负担表达心意的年纪。
  他连一句完整的“希望你来陪我一起,我会安心些”都无法在人潮中传达清楚,更遑论像段兴澈这样,捧着一束花,毫无顾忌地冲上前去表达祝贺和倾慕。
  他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又有什么立场去遗憾?
  池锦本就该接受这样一颗年轻的、赤诚的心的追捧。那才是与她相配的活力和未来。
  而他?不过是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主编”。
  她或许根本不期待、也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出现。因为她足够优秀,没有他的见证,她依然绽放得如此耀眼。
  心底那点隐秘的情感,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和自我否定浇灭,只剩下苦涩的余烬。
  他刚刚迈出的
  脚步,无声地收了回来,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小礼堂。
  ……
  秋招落幕,钟心传媒在北园大学城的三个编辑部按惯例聚餐,公司买单,自是全员到齐。《面孔》三个编辑自不必说,《童年》五个编辑池锦都打过照面。但由于这三天她都在景大驻守,所以与《她制》两位女编辑并未见过。
  饭桌上的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股微妙的凝滞。陈以声本就不喜应酬,周身自带生人勿近的冷气,沉默地坐在主位,仿佛自成结界。《她制》的副主编刘映月显然看不上姜虎的做派,尤其是这次秋招他违规多调人手,几乎不接他的话茬,她带来的小编辑倒是客客气气地附和着姜虎,像是唱红白脸。
  自家主编不热络,池锦和段兴澈自然也只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显得兴致缺缺。池锦更是心绪难平——他明明爽约,连句解释都没有,还一直冷着脸。这顿饭,明明味道不错,却吃得胸口发堵。
  酒过三巡,场面渐渐失控。《她制》的小编辑起身向三位主编敬酒,姜虎立刻如法炮制,让自己编辑部唯一的女编辑小孙也去敬。小孙明显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端着酒杯的手都在抖,眼神怯怯的。桌上几个喝高了的男编辑开始起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将矛头也转向了女编辑中唯一没喝酒的池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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