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后娘娘欲让淳于越带着儒家人著书,我们既受娘娘厚待,自然也该为您分忧,今日我们便是来自荐的。”
“你们也想著书?”赵元溪挑眉。
“娘娘让我们几人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甚至能做得比他们儒家更好!”祝游抬眸,神色严肃。
“你们是法家人?”
早就听说过法家儒家不和,今日倒是让赵元溪长见识了。
她莫名有种两拨人在底下吵架,争着让她站队的既视感。
“是。”
“可著书不需要这么多人。”赵元溪直接拒绝,虽说小学教材很重要,但也不能用她这么多人吧!
这可都是她从秦王那里好不容易要过来的。
几人脸上闪过失望的表情,甚至还有些不甘,“太后这是不信任我等的能力?”
不让他们干活,咋还急眼了呢?咋都这么喜欢卷吗?
赵元溪笑道,“淳于越那边暂时用不上你们,不过你们的确也有其他任务”
祝游等人眼中又燃起希望。
“你们既是法家的人,对于秦律想来应是十分熟悉,你们可否整理出一本能让世人通识的律法。”
秦国律法不仅严苛,更是十分繁杂,从农业生产到市场交易,甚至连乱丢垃圾,都有严格规定。
赵元溪自认为是个遵纪守法的人的,但其实日常生活中也会违反秦律,当然因为她是太后,自然没人管得了她。
可其他人不一样,平民犯法被抓,甚至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法。
儒家想要教化万民,法家想要依法治国,赵元溪觉得两者其实并不冲突,有时间给对方使绊子,找麻烦,不如各自找点活干,也算是为百姓干实事了。
祝游不解,“律法皆是廷尉制定,施行则靠秦国官吏,我等著这书有何用处?”
“自然是用来科普的,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通篇记住《秦律》,但你可以让所有人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
现代也没人知道那些法律条款,但是不能偷、不能抢、不能伤害别人等等日常行为规范,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秦国律法规定的更多,要让所有人都达成同样的法律共识,自然也更加困难。
“淳于越我给了他们半年的时间,我也你们同样的时间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赵元溪微笑着。
五人皆无言。
赵元溪拍拍祝游的肩道,“你们好好干,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的,对吗?”
这对吗?祝游感觉不是很妙!
赵元溪笑得越发灿烂,果然还是年轻人,见识少了,该好好锻炼一下!
“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也可以问淳于越,或者其他学派的学子,集思广益或许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赵元溪临走之时提醒了一句。
她还得去看看其他人,不打算和他们一直在这耗着。
赵元溪听说这批人里,还有一位农家学子,今日哪怕其他人不见,这个同行她也必须得见一见。
院子里面很空,只有一个年轻人半躺在树底下的石头上看书,姿态放荡不羁。
赵元溪刚想感叹这里的人果然个个都好学,余光却扫竹简之上的一行字——
铺床侍寝,始是承欢,旦为朝云,暮为雨,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眼睛出现幻觉了?这人是在看男女之间探讨人生和谐的书?
男子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麻溜坐起身,见是个女人,讪笑着将书收入袖中,佯装无事发生,“你是哪个,来这儿做么事?”
???
赵元溪表情微妙,“我是秦国太后,路过正好来看看你们。”
男子吓得立马站直,后知后觉地慌张行礼,声音几乎扭曲,“太后娘娘!学生令尹拜见太后娘娘。”
他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刚刚看的书,我能看看吗?”赵元溪指了指他袖中藏着的书。
两千多年的不良书籍,赵元溪想要看看它写的是什么。
令尹感觉天都要塌了,在太后面前看这种书,不是藐视君上的重罪,那也是冒犯太后死罪。
他白着脸哀求,“是学生失礼,求太后娘娘恕罪!”
第39章 小说家
“把书给我,不然,我不介意让侍卫将你交给县尉处理。”赵元溪冷着脸。
令尹想起今早邹恒告诉他“今日必有一灾”,他还不以为意,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可恶,邹恒那家伙既然算出来了,为何没能告诉他到底是什么事!
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因为看点风月笔墨,就要被处死,令尹感觉自己真的太倒霉了!
他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抓着赵元溪的衣角,“太后娘娘,我真不是故意冒犯您的,这书给你可以,但请您饶我一命啊!”
他哭得实在凄惨,原本在隔壁的法家五人组,以及儒家忙着著书的七人组,还有打酱油路过的两闲人,一个个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他没不好意思,赵元溪倒先不好意思了。
她抬脚将人踹开,岂料令尹不依不饶,神情哀怨,“太后娘娘不答应,我就哭死在这。”
赵元溪深呼吸,“我数三个数,起来!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起来了!”
令尹缩了缩脖子,火速爬起来,低头擦着眼泪,却还在偷偷观察着赵元溪的表情,见她并未动怒,悬着的心放了下去,期期艾艾道,“太后娘娘,您就原谅我这次!”
这么多人看着,赵元溪哪里还好意思说自己要看那书,只能黑着脸道,“下不为例!”
“多谢太后娘娘!”令尹笑得谄媚,偏偏他长了一张好脸,倒是让人看了也不讨厌。
“你——”赵元溪被他气笑了,“你怎么会到我这?”
本以为便宜儿子给她送来的都是能人,哪成想还会有这么一个泼皮无赖!
赵元溪这就误会嬴政了,从秦国学宫调来的十五人,的确个个都是有真才实学,令尹虽放浪形骸了些,但他写文章的本事的确是一流。
当然,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令尹是自愿过来的。
他父亲乃咸阳令,若不出意外等他从学宫学成,便能入朝议事,可偏偏令尹长了一身反骨。
既不愿意学秦国推崇的法家,亦不愿拜入人人称颂的儒家,反而另辟蹊径,成了一名小说家。
他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各种志怪类的小说,唯独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放松,竟将压箱底的宝贝给拿了出来,还被太后正巧遇见——
令尹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学生自然是被老师举荐来的。”
赵元溪不信,这家伙真的不是滥竽充数么?
“太后娘娘不信我?”令尹委屈。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赵元溪也不是啥封建老古板,她只是觉得什么地方就应该干什么样的事。
今日令尹是碰上了她,倘若碰上的是秦王,或者其他后妃,他今日的行为必然会让他吃很大的苦头。
令尹脸色煞白,“太后娘娘要将我赶走?我不能走!要杀要剐,听太后娘娘的,但要我走那是不可能的。”
“为何不能?”赵元溪挑眉,难道将他赶走,比将他打上几十杖还要可怕?
令尹哭得稀里哗啦,开始诉说自己凄惨的身世,父母的苛待,以及族中的逼迫,以及他自己的理想,他言辞恳切,“娘娘若是将我赶走,那就是逼我跳下火坑,既如此不如太后娘娘现在就要了小人的性命!”
赵元溪眼皮子抽了抽,“你的理想难道就是看这些风月笔墨?”
令尹脸红了,嘴哆哆嗦嗦道,“自然不是,太后娘娘怎么能我小人当成这样的浪荡子,我只是喜欢各种奇闻轶事。”
“那你怎么不自己写,我看你这人就挺神的!”赵元溪笑道。
令尹眼睛似在发光,“太后娘娘也认为小人有这天赋吗?”
“还有谁认为你有天赋?”
“当然是我自己了!”令尹毫不谦虚。
赵元溪揉了揉眉心,不欲继续和他聊这个话题,“今日姑且不计较你犯的错,但罚还是该有的,既然你这么爱那些奇书,我就罚你每天给我编个小故事。”
“谢娘娘!”
赵元溪笑笑不语,希望他过个几天后,还能如此乐观。
正巧现在所有人都在,赵元溪将他们挨个认了一遍。
听到张苍这个名字的时候,赵元溪忍不住多看了他屁股一眼,长袍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什么。
没办法,张苍除了因编定《九章算数》而青史留名,他屁股故事也在街头巷间广为流传。
她清了清嗓子,视线转移至许义身上,“许先生可否与我另去一处详谈?”
好不容易在这遇到同行,赵元溪高低得跟他交流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