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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棠玉华 第3节

  第4章
  翠兰并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长相,但持流云剑的人,在边关怕是难找第二个吧,翠兰自觉地退到最边上,风声起,枯叶落,剑影流光,到最后,素色裙摆跟月白色衣袂紧紧缠绕在一起,分不清你我,玄铁剑与流云剑两相碰撞,少女拿小腿去蹬。
  她蹬的同时,谢无宴手腕翻转,剑锋方向马上一变,温棠手中的剑随之转了个方向,那种眨眼间的迅速,快得让人看不清,底下的翠兰只能看到姑娘的剑在空中翻了一下,很快,其剑锋又与谢郎君的剑锋缠绕在一起。
  少女如瀑的乌发随之飘扬,其身影几乎与院中的初冬景色融为一体。
  不知不觉中,天光已经大亮,谢禾蓁去温棠房里找她用早膳没找到人,便想着来后山看看,谁知映入眼帘的便是“你追我赶,你争我夺”的温姐姐跟哥哥,温姐姐的剑锋已经足够尖锐,她每一次出手毫不留情,哥哥也毫不怜香惜玉,流云剑从温姐姐的鬓边划过,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温姐姐跟哥哥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才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谢禾蓁目瞪口呆,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天啊,温姐姐跟哥哥这是又打起来了?”
  翠兰正要解释,紧随她而来的谢时予弯了弯唇角,在她圆圆的小脑袋上点了下,“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温姐姐跟堂哥这是在比剑。”
  “可是话本子上写的不都是男主人舞剑,女主人在旁边弹琴吗?怎么温姐姐跟哥哥舞剑像是要‘杀’了对方。”谢禾蓁不习惯别人摸她的脑袋,她甩了甩脑袋,挣扎着就要逃脱来自谢时予的束缚。
  那还不是因为堂哥想试探温姐姐的剑术如何。
  谢时予懒洋洋的抱着手臂,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说不定这是温姐姐跟堂哥之间的情趣。”
  谢禾蓁:“……”
  她面色僵硬地看着不远处“恨不得比死对方”的温姐姐跟哥哥,这未免也太……
  见她还真信了,一副反应不过来的表情,谢时予捂着肚子捧腹大笑,他宠溺地揉了揉谢禾蓁的脑袋,“我乱说的,妹妹以后多留些心,可千万别被人骗了。”
  意识到自己真被骗了,谢禾蓁俏脸一红,挣扎着就要捶打谢时予,除了他,还有谁会骗她,谢时予就站在原地,任由她“打”他,谢禾蓁象征性地捶了好几下,哼一声,扭过头不理他了。
  “妹妹生气了?”
  “我今日不想跟哥哥说话了,哥哥离我远点。”
  深知小姑娘气性大,谢时予配合地往旁边站了点,这点距离落在谢禾蓁眼里反倒成了“楚河汉界”,谢禾蓁突然就更加生气了,她的情绪来的莫名奇妙,连她自己都捉摸不透,谢禾蓁拍了下还在泛热的脸颊。
  而温棠跟谢无宴那边情况更为激烈,两人肩上浮着几片落叶,少女面容精致,眉眼清艳温柔,年轻郎君容色清隽,温润如玉,说时迟那时快,温棠纤细手腕微翻,剑柄上挂着的禾穗从他平静如画的眉眼处划过,手指再一动,剑锋直逼谢无宴而去,谢无宴抬手,到底是慢了一拍,温棠狐狸眼轻轻向上一勾,莞尔一笑,“谢郎君,承让了。”
  “剑术精益了。”谢无宴温润的凤眸流露出三分笑意,嗓音似山间清水流淌,舒缓人心。
  温棠将剑收回剑鞘,刚练完剑,她莹白的脸颊泛着粉色,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云鬓也有几分凌乱,翠兰见状连忙过来替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相反,谢无宴姿仪淡定从容,恍如谪仙,他清润的目光在温棠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后一针见血地问:“温姑娘这是有心事 ”
  天还未亮便来后山练剑,总不能是因为喜爱练剑喜爱到无法自拔,总是有什么心事。
  温棠对他的敏锐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说她昨晚做了个梦,醒来就有些睡不着了,索性来后山练一下剑,谢无宴眉目清润如玉,姿仪清朗如月,他摩挲了下流云剑剑身上的云纹,正欲开口,谢禾蓁已经飞快地跑上前,她拽住温棠的手腕,“温姐姐,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快走吧。”
  与温棠不同的是,谢禾蓁从小就怕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堂哥,准确来说,应该是国舅府的几个姑娘跟公子都怕他,谁让谢无宴是长兄呢。
  两个姑娘率先在前面走了,谢时予在原地等谢无宴过来,他意气风发,笑眯眯地跟堂哥打了声招呼,“堂哥。”
  谢无宴微微颔首,他正拿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流云剑,谢时予陪着他往花厅的方向去,路上谢时予一脸高兴的跟他说在周府发生的事情,还说他最近武艺精湛了不少,不知道他闲暇之时,能不能指点他一二。
  谢时予的表情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明日卯时,来后山。”谢无宴表情如那和煦清风,不紧不慢道。
  “得嘞。”谢时予顿时高兴了,眉梢中的喜悦藏都藏不住,跟饭店还有茶楼里的店小二似的,“堂哥,您先请。”
  早膳是刘叔准备的,米粥跟胡饼,花厅里总共是一张桌子,四张杌凳,谢时予跟谢禾蓁非常有默契的占了里面的两张杌凳,那剩下的两张杌凳便留给了温棠跟谢无宴。
  谢无宴一个月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都在外面,不是在军营便是帮周大人周衡解决一些事情,她们在一起用膳没有那么多规矩,谢无宴看向温棠,“听说你前几日去见了周大人 ”
  年轻郎君并没有问她见周衡做什么,但他清楚她找周衡是为了什么,温棠将刚到嘴里的胡饼咽了下去,喝了口粥,她道:“是。”
  谢无宴闻言浅笑:“那温姑娘需要帮忙吗?”
  谢时予跟谢禾蓁两兄妹饭都不吃了,眼睛眨啊眨地看着温棠。
  温棠唇瓣动了动,正要说话,屋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
  天气渐凉,早起的寒风跟刀子似的,夫人云淑从箱子里拿出一件鹅毛做的绯色大氅,来到正临窗而立的周衡面前,要替他披上,周衡配合地低下头,云淑帮他将带子系好,见他面色跟外面的雾一样,沉沉的,不由柔声问:“老爷这是有心事 ”
  “还不是因为温姑娘想在边关开设书院,你说她一个小小的姑娘怎么能有这么多主意,为夫都活了四十岁了,竟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词穷了。”周衡微微闭着眼,叹息着跟云淑抱怨,“你别看咱们这位温姑娘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则她跟谢郎君就是一样的人,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为夫若不答应她,她也会去想别的办法。”
  正因为知道棘手,周衡一开始不想见温棠,本着让她知难而退的心思,谁知对方日日都来,那周衡总不可能天天都有事情吧,这一见,拒绝的话就不好说了。
  周衡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那日就不该脑子一热,请她进了府。
  这事早就有下人告诉云淑了,尽管周衡是她的丈夫,但在这件事上,云淑觉得这位温姑娘是占理的,开设书院,对边关百姓乃至整个边关肯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看他一脸愁容,云淑笑了笑,从背后圈住他的宽腰,将头埋到他背上,“老爷,妾身虽说是后宅一妇人,但以妾身之见,大人可以答应温姑娘。”
  周衡的妻子与他一样,都是出身平民,遥想当初,周衡三元及第,圣上有意将平南公主嫁给他,周衡宁愿不要官职也不愿抛弃糟糠之妻的行为赢得京中百姓的赞赏,多年以来,周衡十分敬重妻子,不管她说什么,周衡都愿意听上一听。
  尤其是此刻,妻子完完全全的依赖,让周衡的一颗心都柔软了,他将妻子滑腻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你且说说看。”
  “老爷,妾身觉得因果轮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1],现今朝中局势不明,天下动荡不安,但旭日始旦,拨云见雾,乱世总有平定的那一日,老爷觉得以朝中的局势,不需要文臣,可老爷却忘了一点,那就是两方交战,既要有能奋勇杀敌的战士,也需要有聪慧头脑的谋臣,老爷只拿一个诗词歌赋来揣测温姑娘的用意,觉得京城里的姑娘只会附庸风雅,实在是用小人之心来看待温姑娘了。”云淑吐气如兰,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周衡的心坎上,周衡眉目松动。
  “再则,老爷之所以能坐上节度使这个位置,昔年确确实实是受了国舅府提携,做人不能忘本,那温姑娘不就是谢郎君的未婚妻,那于情于理,温姑娘的这个请求,妾身觉得老爷应该答应,何况此举也是为边关百姓谋福祉,说不定将来都是能记在史卷上的,老爷何乐而不为呢。”云淑见他眉目松动,再接再厉。
  如同久旱逢甘露,多日以来,盘旋在周衡心里的一大难题迎刃而解,周衡表情舒展,放声大笑三声,“得妻如此,是本官之幸。”
  “能为老爷分忧,妾身亦欢喜。”云淑退后半步,姿态柔顺。
  周衡扶着她的肩,朝外喊一声,“小李子,你亲自去请温姑娘过来。”
  第5章
  周衡的小厮得了令来到温棠的住处,他来的时间正赶巧,温棠刚要回答谢无宴的问题,跑得气喘吁吁的福子已经进来,他大汗淋漓,先是向谢无宴跟温棠行了一礼,然后对温棠道:“温姑娘,我们大人请您过去。”
  “我这就来。”温棠怔了瞬,猜到周衡可能是要松口了,少女立马捏起裙角站了起来,一时忘记屋里的其他人。
  随着温棠的离开,饭桌上的气氛显得尤为寂静,谢无宴表情平静地用完一碗粥,看了谢时予一眼,谢时予马上挺直了腰背,屁颠屁颠地跟着谢无宴去了后山,因着谢无宴早早入朝的缘故,谢家兄弟姊妹都有点怕谢无宴,谢无宴这一走,谢禾蓁反倒落了个自在,将饭桌上最后一个胡饼拿起来吃了,吃得脸颊鼓鼓的,彩莲忙去给她重新盛一碗粥,“五姑娘慢些吃,别噎着。”
  冬日里的阳光带着说不出来的温暖,透过银杏树的缝隙,照进周府的整个庭院,角柱之下挂着一个四方鸟笼,周衡正逗着笼中的鸟,待温棠脚步轻盈地入了庭院,周衡才收了笑,看向来人,她今日还是一袭白色衣裙,极其的素雅,但眉眼之中的坚定之色怎么也掩藏不住。
  她这是料定他会答应了……
  周衡浓眉微抬,眼中兴味很浓,“温姑娘坐吧。”
  “温姑娘的意思,本官回去之后思虑良久,觉得温姑娘所言极有道理,既是为百姓谋福祉,那本官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眼下边关虽有地方可供教学,但请先生还要废上很多功夫,毕竟温姑娘不可能一生留在边关,开设书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周衡捋了捋胡须,笑说道:“所以本官的意思是不如先在我们周府开设私塾,进学的人暂由本官来定,若真如温姑娘所说,其效颇丰,那下官便同意在民间兴办书院。”
  周衡安排的人,那肯定是周府本家以及与周府有瓜葛的人了,温棠已然猜到会是哪些人,周衡行事循规蹈矩,极善“守”道,他愿意退一步,已是一个好的开端了。
  “臣女谢过周大人。”温棠眉眼含笑,她站起来,双手平齐,俯身一礼,姿态清婉。
  周衡确实好奇眼前的少女能有多大的本事,他面色忽然变得威严肃穆,一锤定音,“那温姑娘明日卯时过来,进学地点在我们周付的清凉阁,本官会安排进学的人过去,还望温姑娘莫要迟到了。”
  ***
  白天不用去周府,谢禾蓁在屋子里面百无聊赖,又不想去后山看兄长过招,她就那么一边发呆一边叹气,不知叹了第几口气,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谢禾蓁像一只小蝴蝶,“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温姐姐,周大人怎么说 ”
  “周大人已经答应了。”温棠桃花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她嗓音温柔,没有跟谢禾蓁卖关子。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禾蓁眼睛一亮,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温棠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周大人的意思是先在周府开办私塾,等后面寻到合适的先生再在民间开设书院。”
  “那至少他还是松口了,刚开始周大人不是还不肯见温姐姐吗。”谢禾蓁性格活泼,看得也开,她拽着温棠的手腕坐下,“那温姐姐是明日就要过去吗?”
  温棠答道:“明日卯时过去。”
  谢禾蓁咂舌,小声腹诽,这怎么比她每日去周府当差还要辛苦,谢禾蓁每个月有二十来天的时间要去周府伺候大公子磨墨,但她每次都是用完了早膳再去周府,温姐姐这是天没亮就得过去。
  温棠浅浅笑了笑,她的笑容像那盛放的蜀葵花,清丽而明媚。
  略摸过了一个生辰,满头大汗的谢时予回来了,见他是一个人回来,谢禾蓁不由问:“堂哥呢?”
  “兄长他去了军营。”谢时予看了一眼温棠,将怀里揣着的小锦盒递给她,“温姐姐,兄长说周府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是兄长让我交给你的,兄长说恭喜温姐姐得偿所愿。”
  温棠将其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玛瑙手串,手串上还系着三个小铃铛,轻轻一晃,便发出悦耳的声响,她没有犹豫,直接将手串戴到手腕上了。
  谢禾蓁跟谢时予对视一眼,心里有着同一个想法,那就是兄长还挺会讨姑娘家的欢心,温姐姐看到这条手串明显是欢喜的。
  ***
  跟温棠预料的一样,周衡安排的人多是与周府有瓜葛的人,比方说威远将军远房侄子穆朔,边关城里极有名望的姜家小姐姜玲儿,凌家小公子凌枫,周府三小姐周知晗,周知晗是小家碧玉的长相,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腼腆,如娇花照水。
  温棠清点了人数,问小李子今日该到的人可是都到了,小李子挠了挠头,“还有一人,是我们府上的大公子。”
  周府大公子,周清风。
  正说着,一道如珠落玉盘的声音传了过来,“温姑娘。”
  温棠转身,只见一青衣公子坐在黄梨木打造的素舆上,他是那种清隽雅致的长相,眉梢与周衡有几分相似,但许是因为身子骨不好的缘故,他肤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目光十分和善。
  “温姐姐。”因着谢禾蓁的任务就是伺候周清风磨墨,所以周清风来进学,谢禾蓁也跟着来了,她笑眯眯地跟温棠打了声招呼。
  盛京有三姝,分别是太傅之女徐凝芸,温国公嫡女温棠,以及国舅府三小姐、前皇后庶妹谢思琦。
  其中,温棠容貌美丽,身份高贵,被誉为“京城第一贵女”,徐凝芸才华横溢,谢思琦才貌双绝,早在温棠追随小国舅谢无宴来边关之时,周清风就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传言。
  只是因着腿脚不方便,除有要事,周清风可能一年都不会出周府玉兰苑的门,是以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温姑娘,京城温国公的独女,他的第一想法是这传言当真是“半真半假”。
  “周大公子,蓁妹妹。”温棠笑意清婉的指了个位置,谢禾蓁轻推着周清风过去,周知晗弱声喊了句“兄长”。
  “温姑娘,人齐了。”
  清凉阁分正堂与侧厅,正堂连接走廊,侧厅连接相邻的院子,此时此刻,周衡正在侧厅喝茶,他是真的想看看这位温姑娘到底有何本事。
  众公子跟小姐们身姿笔直地坐着,案桌上铺展着笔墨纸砚,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温棠,十分好奇她会给他们讲什么,毕竟在场之人身份都不低,少时家里都有给他们请过先生,姑娘们学规矩礼仪,公子们对五经的内容已经足够熟稔,这位温姑娘不管要讲什么,他们应该都能驾轻就熟。
  可让众人瞠目结舌的是温棠拿来了一把带着禾穗的玄铁剑,放在最中间的紫檀木桌上。
  众人:“……”
  周衡:“……”
  这是……
  难不成今日温姑娘不是给他们讲学,而是练剑。
  紧接着,周衡便听温棠让他们看玄铁剑上的禾穗,周衡也悠哉悠哉地看过去,禾穗,周衡想到了稻谷。
  但温棠说的是——
  “何为因粮于敌。”
  在场之人除了上过战场的周清风,其他人对温棠说的都一知半解,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周衡上身不由挺直,他蓦然想到了那句——
  “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1]。”
  所以温姑娘今日要讲的是兵法,难怪昨夜妻子说,上战场不仅需要只知奋勇杀敌的将士,还需要有冷静头脑的谋士,他怎么觉得温姑娘就有做谋士的天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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