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崔杳漫不经心地拿指尖碾下一片花瓣,黏腻深红的汁水瞬间染红了他的指甲,“做得好。季承宁呢?”
  “有人在盯着。属下过来前,他正在喝茶。”
  崔杳嗯了声。
  下一刻,那人只闻得暗香拂面,他惊讶地抬头,眼前有什么鲜红的东西闪过,他下意识接住。
  是,一朵,被揉烂了花瓣的晚山。
  崔杳抽出手帕,极细致地擦去手上的汁液。
  他说:“拿去烧掉。”
  ……
  季承宁一杯浓茶下肚,方觉清醒了不少。
  他懒洋洋地坐在小马扎上,一面喝茶,一面垂眸沉思。
  正想着崔杳会不会找不到他,却听身边汹涌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黑压压的人群一下乱了起来。
  “你别乱动,我的鞋,我的鞋!”
  “怎么了?”
  “许大人出行,闲人回避!”
  “那也不该在崇宁大街上纵马,哎呦呦谁拿了我的钱袋……”
  人群瞬间乱做一团。
  季承宁身体比脑子快,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已是倏地起身。
  还不等人做出反应,忽闻马蹄疾驰声由远及近,飞一般地传来。
  众人被迫向两边挤去,推搡躲避,还有浑水摸鱼趁乱扯人钱袋的,卖茶的妇人忙把茶车赶忙把茶车往后拽了拽。
  人如潮水般散去,路顿时空了大半,季承宁上前几步,只见迎面飞驰来一匹骏马,高七尺有余,健壮非常,被浓黑毛发覆盖的肌肉虬结,正气势汹汹地奔来。
  人群被迫让出一条路,然而正当间却倒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正捂着小腿哭泣。
  季承宁瞳仁猛地一缩。
  “啊!”
  有人惊慌失措地捂住眼。
  眼见马已冲来,他顾不得思量,飞身上前,一把搂住了那哭泣的孩子,往边上一带。
  马蹄高高跃起,狠狠朝踏上季承宁的脊背。
  须臾之后,想象中血流满地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却见那牡马嘴大张,发出一阵“咴咴——”的悲鸣声。
  铅弹打破马肚,顿时血如雨下。
  季承宁一手挡了那孩子眼睛,将孩子往人群中一推。
  旋即就有人一把抱住了孩子,牢牢护在怀中。
  马身轰然倒地。
  骑马人被重重摔在地上。
  “你,你好大的胆子!”骑马人挣扎着爬起,破口大骂。
  季承宁上前几步。
  骑马人惊恐地一顿,只见面前人被溅了满身鲜血,一身锦袍遍开梅花,随着主人的动作,凄艳的花朵簌簌下落。
  “滴答、滴答。”
  渗进季承宁握枪的手中。
  崔杳居高临下,垂眸静静地看着。
  一双明净剔透得近乎透明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满地血色。
  腥味太重,连三楼的雅间都闻得到。
  旋即,只觉手上一阵湿黏。
  崔杳有点疑惑地抬起手,忽地发现不知何时线刃已从扳指中弹出,深深割进掌中。
  伤口狰狞异常,像极了,方才被季承宁一枪毙命,肚腹都被火药炸得血肉模糊的马尸。
  崔杳弯唇。
  楼下,骑马的男人显然是被吓到了,却还哽着脖子厉声喝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季承宁没开口。
  他只是抡起了掌中三斤重的火枪,狠狠地砸在对方嘴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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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他反手就是一耳光。
  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众人先听见的是嘁哩喀喳的几声脆响,而后才是那人响彻云霄,凄厉非常的痛叫,“啊!”
  几颗红白交织的东西从他口中喷出,季承宁嫌吵,一把将枪管怼进了他嘴里。
  那人陡地睁大眼睛。
  尚温热的枪管死死压着他的喉咙,令他胃里一阵痉挛,他想吐,对上季承宁冷冰冰的眼睛,却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惊恐地看着季承宁,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含混的声音,“泥补药……”被抵着硬物说话本就不易,加之季小侯爷方才敲断了他两颗门牙,现下开口更是漏风,他自以为狠厉无比地撂下话:“命了!”
  季承宁笑。
  他被浇了半身的血,连脸上都溅了不少血点,半面雪白,半边残红,虽扬着唇,却满眼煞气,像极了只刚吞吃人心化形的桃花妖。
  他反手就是一耳光。
  “啪——”
  那人方才本就被打肿了脸,口中还在汨汨流血,疼得面容都扭曲了,现下又被毫不收力地打了一耳光,他面颊一抽,一道温热的红顺着鼻尖淌下。
  看得众人颇感痛快,望向季承宁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敬畏。
  这少年郎看起来文文弱弱,怎么练得如此大的手劲!
  此人只觉脸疼,牙疼,整个脑袋都好似被人插了钢针一般,无一处不疼。
  他恨恨地看着季承宁,目光中恐惧却更甚,不敢再出声。
  他形容狼狈,整张脸都肿了,身上沾着尘土和血的混合物,再没有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
  却无人因此心生可怜。
  有个小娘子啐了口,“畜生!”
  她怀中正抱着那小孩子,骂完却转过头,一面轻声哄道:“别哭了啊,阿姊等会领你买糖去。”一面拿腕上的莲蓬镯晃动作响,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这么小的孩子,肤柔骨脆的,若真被马蹄踩中,焉能有命在?
  看此人衣着光鲜,也该是大户人家出身,却不想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季承宁斯斯文文地拍了两把他肿胀的脸,却听啪啪几声响,混合着少年曼丽多情的嗓音,夸道:“真乖。”
  崔杳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目光游弋,从小侯爷沾了血的手指,到手背隆起的道道青筋,艳红顺着腕骨滚落深处,唯见那块皮肤净白似堆雪,再往下,却怎么都看不清了。
  他盯着季承宁扬起的手,看血珠飞溅,射入那不知死活的人眼睛里,唇角上扬,旋即,又忽地想到了什么,薄唇瞬间抿做一线。
  季承宁似有所觉,猛地抬头。
  楼上的客人们听到声响,皆挤在窗口看热闹,方才季承宁扇了那人几耳光,便听见上面有人喝彩,“打得好!”
  什么都没有。
  是我多心了?
  他心道。
  季承宁低下头,朝众人道:“劳烦诸位让个路,或有愿意帮叫巡街禁卫来的,在下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他肩膀就被人重重拍了下。
  季承宁转脸,只见拍他的是个儒雅的中年人,读书人打扮,他满面着急,“小郎君快走吧,别等禁军来了。”
  季承宁挑眉,“哦?为何?”
  那人声音刻意压低,又因为太着急了,本就大的嗓门更收不住,”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可是轻吕卫的司长大人!”
  一人惊呼,“竟然是许大人!”
  洛京官场中不知轻吕卫是禁军中的一支,这位许敬恩许大人的官不算大,但他其父掌管绣衣卫,乃圣上亲信,简在帝心,贵不可言。
  闻言方才还在为季承宁叫好的人群顿时静了几秒。
  有人担忧地望着季承宁。
  蠢货!
  听到有人众目睽睽之下叫出了官名,许敬恩在心中大骂。
  他本想以此身份威胁那胆大包天,竟敢对他动手的贼子,单看此人行事如此鲁莽,就知道定是个小家子娇生惯养出来的,不知分寸,然而,那也得在只两三人在场时才行。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认了出来,许敬恩已经能想到明日弹劾他的奏疏会像雪花一样飞到陛下案头!
  但事已至此,许敬恩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他扬起头,却疼得面色铁青。
  “泥鸡然直到了窝身份,要命的,就,就改放手!”
  他每说一个字,都痛若被季承宁又扇了几耳光,一句完整的话艰难吐完,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轻吕卫司长?”季承宁眯眼。
  “是!”
  许敬恩破罐子破摔地答道。
  弹劾,弹劾,凭他爹在朝中的人望,难道还压不下几张奏疏吗?!
  然而他想象中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场景却没出现,季承宁闻言冷冷一笑。
  若方才平时,这样既漂亮又傲气的美人,许敬恩是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好好把玩,折磨到他只会婉转求饶了为止,然而方才季承宁给他留下的阴影才深刻,许敬恩见他笑,如同见到阎王索命,恨不得缩到地缝里。
  “哈,”季承宁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只是个四品小官,就你这样不值钱的东西,小侯爷在洛京放一枪能打中一串,凭你敢横行霸道纵马伤人?”季承宁抽出枪,“况且,我怎么不知道朝廷有你这么个狗官?”
  四品官员在他嘴里竟成了小官,许敬恩又听他自称小侯爷,再快速扫了眼季承宁的容貌,越看越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