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阿杳?”季承宁试探着开口。
  他强忍着搓搓手臂的欲望。
  崔杳垂首,对着真紧张起来了的季承宁蓦地露出个笑脸。
  笑起来真如冰消雪融,双眸中若有秋水脉脉流淌,然而——他眸色浅淡,眼底附着的血色脉络就格外清晰。
  剔透琉璃似的眼珠,笼着层狰狞的红丝。
  季承宁躲避动作一僵。
  表妹今日看起来好生吓人!
  崔杳似乎看出了季承宁的惧怕,唇角的笑意微敛,他开口,声音更轻柔,“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点小事。”
  他俯身。
  投下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和季承宁的影子交融。
  正午,烈日高悬。
  极阳之时。
  然,阳极生阴。
  “世子若是介意,”他轻声细语,“就将属下的双目剜下来,如何?”
  说着,刀刃方向一转,利利的刀锋对准自己的脸。
  这话说得渗人,季承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在表妹嘴里,他倒更像是个姑娘。
  季承宁想也不想,断然拒绝,“说得什么疯话。”
  顺手将崔杳握刀的手拍开。
  于是崔杳理所应当地觉得这是默许。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季承宁的衣襟,后者想动,他却早有预料,一只手牢牢地扶住季承宁的后背,不让他抽身。
  季承宁身上穿的虽然是轻软的甲胄,但也只是相较其他甲胄轻软。
  胸甲、背甲、护肩、臂甲加起来足足有十五斤,单手脱难度不可谓不小。
  长指压上衣襟,崔杳将距离拉得更近。
  他伏下身。
  胸口险擦过季承宁的鼻尖。
  季承宁下意识屏住呼吸。
  可崔杳身上幽冷的香气还是诡魅一般地萦绕着。
  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不要任性。”
  胸口微微起伏。
  带着点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承宁憋得耳尖都红了,崔杳离他太近太近,近到他甚至看得清表妹侧颈上生着一颗红痣,溅上去的血一般鲜红,点缀在苍白的肌肤上无比显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季承宁猛地移开视线。
  目光慌乱地撞到崔杳唇上。
  作为一个女子,崔杳的唇线实在太凌厉,生得又不够饱满,简直将薄情寡恩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唰啦——”
  崔杳的手不知何时解开了他的衣带。
  季承宁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
  他这件外袍穿得极简单,内里的明光铠又光滑,外袍流水似地从肩头滚落。
  与衣带一道落地。
  有大半,遮住了崔杳的军靴。
  柔软曼丽的锦缎覆在冷硬的铁靴上,无端泄出了些旖旎。
  季承宁却无暇在乎这个,因为崔杳两只手都已经搭在他胸甲与护肩相连的锁扣上,皮绳系得极紧,他还出了汗,浸得绳结湿涩。
  崔杳低着头,目光极认真地解绳。
  苍白的指尖勾起皮绳,他蹙眉,显然是注意到没有可以用力的缝隙,他与季承宁皆没蓄甲,清冽的眸光流转,显露出思索之色。
  “阿杳,砍断便……”
  下一秒,季承宁瞬间噤声。
  崔杳垂首,整张脸几乎都贴在季承宁胸甲上,尖尖犬齿咬住打结出,用力向外一扯。
  皮绳瞬间松动。
  崔杳抬眸。
  躲避视线的人反而成了季承宁。
  崔杳唇角略一上扬。
  另一头绳结他如法炮制,但这次许是系得牢固,崔杳一时没咬开。
  下颌紧紧抵在冷硬的甲胄上,被烙上几条狰狞的穷奇纹。
  越是着急,越解不开,越解不开,就越是着急。
  男女授受不亲,他离季承宁如此近,就该,方寸大乱,进退失据。
  急促,又黏腻的鼻息扑上季承宁的下颌。
  小将军只觉呼吸愈发不畅,脖子上青筋都暴了起来,他艰难地问:“好了没?”
  崔杳嘴里叼着东西,话音含含糊糊,“好紧,”这声季承宁没听清,疑惑地嗯了声,他补充,“快好了。”
  语毕,另一根皮绳也被扯开。
  崔杳直起身,两只手绕到季承宁背后,去解肩胛骨处的皮绳。
  这么一来,两方姿势就对调了,季承宁不得已往崔杳怀里靠。
  二人一坐一立。
  远远望去,倒似割严丝合缝的拥抱。
  热汗顺着季承宁眉骨淌下,也不知是憋得还是俩人紧紧挨在一处热的。
  汗珠滚进眼眶,他猝不及防,蛰得小声哽了下。
  崔杳动作顿住,“我弄疼你了?”
  季承宁喘气,“没有,你继续。”
  后背上的皮绳解得极快,待全部解下,崔杳拆下他的护肩,轻轻搁在旁侧。
  其余甲胄亦被飞快拆下,不多时,季承宁浑身上下只余内衬。
  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崔杳目不错珠地给他解内衬。
  季承宁则死死地盯着半空,陈年的灰烬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晃得他头晕目眩。
  汗珠顺着脊椎往下划,黏腻腻的,刺痒得季承宁几乎坐不住。
  “别乱动。”他听见崔杳低声训斥。
  天太燥热,季承宁皱了下鼻子,先露出来的却是笑,“好凶呀,表妹。”尾音九转十八万,甜腻得叫人疑心他在欲盖弥彰。
  明明方才被弄得窘迫,现下却偏要拧着脑袋去同崔杳说话,唇角弯着,似挑衅似调笑,“我开蒙时先生都没这样严厉过。”
  季承宁的内衬被汗浸湿,崔杳解得小心,闻言头也不抬,“世子又不是没叫过我先生。”
  季承宁勾着嘴角笑,牵动唇瓣,唇肉不似寻常那般饱满,却好像被什么碾平了似的。
  崔杳的手很稳。
  只在离开季承宁身体的空挡,不慎撞到扳指。
  内部机扩轻颤,嘎吱作响。
  他剥去季承宁的内衬。
  一寸一寸,慢条斯理地、毫无私心地,帮自家将军宽衣。
  但没完全脱,季小侯爷死死地压着另一边,坚决不要崔杳脱,不好意思得眼眶都红了。
  崔杳多看了好几眼,方作罢。
  只将受伤的手臂露在外头。
  虽如此,可从崔杳的角度看,季承宁上半身的线条一览无遗。
  他脖颈细长,薄薄的肌肤附在骨上,经络都极分明,因为绷得太紧,肩膀就显得格外直,右臂放在外头,内衬遮不住胸口,筋肉精悍,但并不夸张,被紧贴皮肤的内衬勒出一点肉感的弧度。
  再往下,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崔杳镇定、缓慢地移开视线。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日看季承宁的身体。
  简直无一处不好看。
  不是取悦于人,刻意修饰出的好看,而是那种生机勃勃,凶悍野蛮的好看。
  如同一柄锻炼得全无杂质的利刃,又像是正懒洋洋伸展自己身体,慵懒悍勇的豹子。
  叫人心生垂涎。
  叫人心惊胆战。
  季承宁的伤处并未流血,但鼓起了足足二指高,青中带紫,宛如凶恶的虫蛇盘踞在肌肤上,看上去极其狰狞可怖。
  崔杳无声地抽了口气。
  季承宁居然还笑得出。
  语气歉然,轻轻地问:“吓到你了?”
  崔杳不答。
  他偏身,取了一瓶药,捻开蜡封,药膏被倾倒在掌心。
  一股辛辣的药气瞬间扩散开来,不止辣,还混杂着酸苦味,活似坏了的醋。
  季承宁嗅嗅,脸绷着,显然对这么难闻的玩意很嫌弃。
  他没有立刻给季承宁上药,另一只手掌虚虚笼在药膏上,半凝固的膏状渐渐融化,黏腻腻地往两边淌。
  他这才拿二指蘸取了一大块,往季承宁伤处抹。
  季承宁脊背瞬间绷紧。
  疼疼疼好疼——等等,他反应过来,伤口非但没觉得疼,反而冰冰凉凉的,崔杳力道极轻,只如落花拂过肩膀。
  凉意瞬间驱散了大半火烧火燎的疼,温和而迅速地朝四肢百骸涌去。
  季承宁吐了一口气,紧绷的手臂慢慢放松。
  但,他马上就觉得自己放松得有点早。
  疼不占据上峰后,其他感觉就变得明显。
  他甚至感受得到,崔杳的手指上覆盖了层薄薄的茧,不硌人,指尖裹着药膏,凉凉滑滑的,沿着凸起的伤蜿蜒游走。
  一点,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