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手指力道虽轻,却让人忽视不得。
  凉。
  酷暑天喝了一大碗冰水似的,猛地打个颤,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往上爬。
  不难受。
  只是,非常怪异。
  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崔杳一眼不眨地观察着季承宁的表情,见他深深皱眉,忙抬起手,凑近问道:“要我轻些吗?”
  冷不防药和香扑了季承宁满脸,如有实质似地探进他口中。
  季承宁被呛得倒吸一口气,更觉满口馥郁,又苦又冷又香。
  “咳咳咳咳咳……不,不必!”
  崔杳的手体贴地贴着他的后背轻拍。
  季承宁更打了几个寒颤。
  崔杳的手掌上也有茧,五指展开,紧紧黏在他脊骨上。
  说不出其实是抚慰还是禁锢。
  “阿杳。”
  季承宁晃了晃,错开崔杳的手。
  崔杳却好像没看懂他的意思,“嗯?”
  低下头。
  下颌几乎要点进季承宁的颈窝。
  于是后者身体更僵,干巴巴地说:“无事。”
  崔杳轻轻点头,碎发蹭过季承宁的颈窝,痒得他要缩瑟,可还怕撞上崔杳,只得强忍着一动不动。
  鼻息愈发急促。
  崔杳目光落在季承宁手臂上。
  “疼不疼?”
  他声音微哑。
  季承宁没听清,余光撞见崔杳的表情,将想问的又生生咽下去。
  他竟在崔杳的眼神中看出了……疼惜?
  季承宁一愣。
  他很少能感受到别人对他有这种情绪,往往是憧憬有之、艳羡有之,亦或者嫉恨有之。
  而非这种轻飘飘的,好似蛛丝掠过耳畔,又麻又痒,叫他不知所措的眼神。
  崔杳启唇。
  在季承宁发懵的眼神中往他的伤处轻轻吹了口气。
  “呼。”
  蛛丝,断掉了。
  第87章 那些达官显贵,九五之尊,……
  气息幽幽。
  季承宁闻惯了的味道混杂着药气,香苦交织,浓浓地萦绕过鼻尖。
  他下意识屏息,可忘了嘴还没闭上,香味蛇似地绕过他的舌,深入其中。
  于是,他喉口也理所应当地感受到阵被虫蛇爬过的麻痒。
  他抬头。
  四目相对。
  崔杳看向季承宁。
  几缕碎发垂下来,他许是出了汗,乌黑的发贴在额头上,水藻一般浓密发青,偏偏密密的藻下,生着双清丽温婉的眼。
  水鬼。
  季承宁忽地想到。
  死不瞑目的怨魂披着清绝美丽的皮囊,蛊惑着生人心甘情愿地溺亡。
  季承宁心口蓦地一跳。
  他从来都知道表妹长得好看,但初看时只觉秀丽温和,越朝夕相处,越觉此人容色凉玉一般地令他心惊。
  “阿杳。”
  崔杳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季承宁轻咳了声,“你用得是什么香?”
  这样馥郁,这样存在感十足,好闻得几乎渗人。
  崔杳轻声道:“世子若喜欢,我回去送给世子。”
  “多谢表妹,”小侯爷笑得唇角弯弯,后颈却依旧发着麻,“只是我惯爱用龙涎香,恐不能领受表妹的好意了,”他欲起身,“阿杳,该走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压住了他的肩膀。
  冰冷,坚硬。
  季承宁猛地一震。
  “阿杳,”他干巴巴地问:“怎么了?”
  崔杳的手指顺着他锁骨的线条一碾,“衣服。”
  季承宁顿觉耳尖发热。
  倒不是羞赧,而是实打实的尴尬。
  他莫不是疯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能忘记,平白叫阿杳看了笑话。
  季承宁心中暗骂,朝崔杳不好意思一笑,要躬身取搁在桌上的外袍。
  一只手比他更快。
  手掌覆在外袍上,五指用力,将整件衣服抓在手中。
  指骨分明,又白得惊人,薄刀刃似地锋利。
  割得季承宁刚平息一点的心口又开始狂跳。
  崔杳利落地抖开衣袍,示意季承宁过来,“世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季小侯爷只觉脚底下生了根。
  他不想去。
  其实也不是不想,而是表妹对他的态度愈发古怪。
  感情上他毫不犹豫,可后颈本能升起的僵麻感又让他踌躇。
  崔杳看他。
  一眼不眨地,眸光静若春日琉璃。
  季承宁咬了下牙,径直上前。
  下一秒,衣袍就轻柔地落到他肩膀上,崔杳大约感受到了季承宁的不自在,便体贴地绕到他身后。
  二人面容不相对,气氛就没有方才那般诡异——才怪。
  只一瞬间季承宁就后悔了。
  崔杳要帮他系衣带,两只手就从他肋下穿过,沿着腰线,缓缓收紧衣带。
  季承宁呼吸都紧绷了。
  他僵硬地低下头,恰好能看见在自己身上活动的双手,手指灵活地穿过系带,将他牢牢捆住。
  季小侯爷深觉自己恰如要蒸锅上的蟹,而崔杳正在给自己打草绳。
  他扭头。
  崔杳垂着眼,目光沉静专注,极心无旁骛,坦坦荡荡的模样。
  他只觉耳尖莫名发烫。
  正堂三面透风,但到底太狭窄。
  清风吹过,非但没有让季承宁觉得凉爽,反倒连风都被染上了几分炽热。
  “吧嗒。”
  一滴汗滚落。
  但不是季承宁。
  他早就转头,自然看不见,他那恨不得将君子坦荡荡刻在眉心的好表妹下颌滴下一滴汗。
  季承宁在他面前。
  毫无防备,又带着点惶惑地立着,但,又因为信任他,强压下心头的怀疑,将整个后背都暴露给他。
  青年将军腰部的线条随着他的用力而被勒得愈发分明。
  如此,不设防。
  脖颈线条绷得死紧,随着主人竭力放轻的呼吸起伏,附着在上面的青筋痉挛似地,一抽,又一抽。
  视线从秀挺的颈划到劲瘦的腰,无论哪一处,都是人体脆弱的所在,只需轻轻一用力,就能……喉结拼命滚动,就能让季承宁失去意识,软绵绵地倒在他怀中。
  他的承宁怎么如此不小心?
  崔杳心中几乎要升起几分怪罪。
  幸好,幸好背对的人是他,若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该多么危险啊。
  手指轻轻勾住一根散落的发丝。
  微一用力。
  “嘶?”季承宁疑惑地转头。
  崔杳目光清亮,“怎么了?”
  “无事。”他嘟囔着转脸。
  发丝被纳入长袖下,慢条斯理地缠绕指尖。
  “好了。”
  崔杳缓缓抽手。
  掌下肌肉柔韧紧实,明明隔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却好似沾了一层骨胶,黏得崔杳移不开手。
  他嗓音有些微妙的沙哑。
  季承宁噌地站直,不过转睫之间,他已走出去了好几步。
  不多时,二人并辔而回。
  小侯爷手臂受了伤,公务如常处置,然而——“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看,连血都没流一滴。”
  “你风风火火地跑来就是为了看本将军伤势?莫非你觉得这点小事能伤到本将军,哼,也太信不过我了。”
  “不出三日,本将军定取萧定关首级,嘶,疼疼疼,别摸!”
  探病的人一波又一波,有真关心季承宁伤情的,譬如李璧、陈缄这些绝对的亲信,有更关心局势的,譬如阮泯等将官,还有的,则巴不得见到季承宁有近期没出气的,譬如……
  总之,这一下午,季小侯爷的书房宛如菜市场,人来人往,满室喧腾。
  季承宁分身乏术,幸而他表妹体贴,自甘得罪人,客客气气又冷冷淡淡地替他送为打探消息,假装听不懂暗示的“客。”
  季承宁盯着崔杳,方才的提防早就烟消云散了,恨不得双手握着表妹的手热泪盈眶地道感谢。
  他感激得真心实意,桃花眼亮晶晶的,目不错珠地往崔杳脸上看,“表妹,多谢你。”
  他太爱凝着眸看人。
  温情脉脉,风流动人,且可恶。
  崔杳垂首,正要贤良地抿唇一笑,忽闻外头有人高声道:“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是孟起。
  崔杳脸上笑容顿时淡去。
  季承宁闻言鲤鱼打挺似地起身,端坐住,“孟起?进来说话。”
  崔杳则朝季承宁点了点头,“将军,属下那还有些粮草的事务未厘清,请容属下告退。”
  季承宁无奈笑觑他一眼,摆摆手。
  这边孟起大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