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随着钟昧的呼吸,微微起伏。
  手指与脖颈严丝合缝地相接。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季承宁好像能感受到附着在骨头上,此刻正在汨汨流淌血液的经络,血流有条不紊,持久反复,可只要他力道稍稍加重,掌下的肌骨就会变得紧绷,喘息也更急促。
  只需要轻轻用力,就能控制一个人的反应。
  还是钟昧这样控制欲极强,不容任何反抗的人。
  喉结艰涩地滚动。
  这块东西在不可自控地撞击季承宁的掌心。
  钟昧的手始终在他的手背上,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反而鼓励似地在他耳畔轻轻笑。
  “世子。”
  低柔微哑的声音灌入耳中。
  手上力道加重。
  可钟昧还是笑。
  小刷子似地,欲语还休地滑入其中。
  季承宁被刺激得浑身一颤,几乎感受到了恼怒。
  钟昧浑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就在他掌中,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杀了钟昧,钟昧到底在笑什么?
  钟昧甚至觉得不够,他的手覆在其上,帮着季承宁用力。
  骨与骨相撞,肉与肉贴合,痛楚尖锐得难以忽略,窒息令钟昧耳边轰鸣,连眼前都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季承宁的脸。
  痛苦,又竭力忍耐的脸。
  钟昧心跳瞬间加快,他说不出此刻所感,如将炭火贴在心头,偏又被灌了满喉甜水,痛,但快意。
  如此亲昵。
  真正的骨肉纠缠,休戚与共。
  窒息让钟昧眼前笼罩了一层模糊的水汽,可他还在笑。
  缠绵入耳,挥之不去。
  手指在季承宁青筋隆起的手背上游走,他满足地感受着季承宁的颤抖,无论是因为不想真的伤到他,还是因为用力太过生理反应。
  最后轻轻落在手腕上,五指收拢,将之牢牢攥在掌中。
  “杀了我吧。”钟昧的声音无比温柔,好像季承宁给予他的不是带着痛感的窒息,而是一个多情的亲吻,他微微撑起身,嘴唇驯顺地贴上季承宁另一只,撑在他脸边的手。
  手腕内侧的肌肤柔软而敏感。
  季承宁如被冰水沐面,身体微微地抖。
  钟昧张口,两边犬齿寒光闪烁,他竭力忍耐,忍耐着狠狠咬上去的冲动。
  嗜血成性的恶鬼偏生要扮良人,湿热的吐息侵蚀肌肤,他笑,蛊惑着,循循善诱着,“只要你开怀。”
  季承宁猛地抽手,一把压住了钟昧的胸口,将他按了回去。
  钟昧笑。
  双手都笼住季承宁的手臂,“世子,果然疼惜我,”他弯眼,笑得极得意,一吻落下,“多谢世子留情。”
  季承宁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钟昧折腾这一顿是为了什么,心尖登时如被用力掐了下,酸软疼痛交织。
  他翻身,躺在钟昧身侧,手臂挡住了眼睛。
  他闷闷地笑。
  却,又颤,又哑。
  钟昧侧身,一眼不眨地看着季承宁,他并没有拉开季承宁的手臂,只是看着他。
  看他大笑出声,浑身都在发抖。
  “你的好意我明白,”笑声中掺杂着断断续续的话音,“可我,不知该如何说。”
  钟昧抬手,指尖轻轻扫过季承宁的后颈,他将人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那便不说。”
  ……
  五日后。
  京城,御书房。
  时值初秋,若有蝉鸣。
  “臣季承宁谨奏,臣闻萧定关暴行,国法不容,人情更可诛,臣审问萧定关,不慎杀萧定关,请陛下降罪于臣,便是罢官也难以抵偿臣所为万分一二,请陛下降罪。”
  秦悯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中。
  周彧的表情有些沉重,论成制,萧定关需得入京受审,验明正身后明正典刑。
  不过,季承宁大胜的消息传来,并附全部的战报,令京中委实振奋了一阵,连一向和季小侯爷不对付的言官都捏着鼻子夸了他好几句。
  陛下大喜,赏赐早已由礼部安排好,皇帝又加了不少,犒赏全军的明旨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鸾阳。
  不料,收到了季承宁“失手”杀了萧定关的消息。
  在场的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皆目露怀疑之色,四目相对,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再看向季琳,他却很坐得住,不仅坐得住,还慢悠悠地吹去茶杯中的浮沫。
  宋光和简直有点敬佩季琳的静气了,季承宁出兵在外的两个月不论什么消息传回京城,季琳面上都看不出分毫。
  前几日大捷战报入惊,季琳竟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当时他在官署,据说听到有官员来报喜,连眼皮都没抬,始终半侧着身子喝茶,听完捷报也不过点点头。
  宋光和当然不知道,季琳半侧着身子坐是因为惊闻喜讯把茶杯扣到了大腿上,硬生生坐到衣服半干才起来。
  宋光和若有所思。
  季承宁擅杀萧定关,此事往小了说是一时激愤,不慎下手重了,轻飘飘申饬两句要他下次小心也就罢了,往大了说,季承宁为何要杀萧定关,莫非,是为了隐瞒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这可足够不少人大做文章了!
  周彧垂眸。
  小宁不是不谨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以手帕掩唇,“咳咳咳……”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他身上。
  周彧歉然一笑,轻声细语道:“方才看了季将军的战报,连我这样不通军事的局外之人都觉得惊心动魄,更何况亲身经历者,萧定关罪大恶极,季将军身为主将,面对鸾阳的惨状,愤恨已极,一时失了手,也是人之常情。”
  朝廷中谁不知太子殿下和季承宁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宋光和觑着皇帝的表情,预备着接下来说什么话。
  季琳与周彧对视,后者含笑地点了点头,无声地唤了句,“伯父”,只是他眉眼倦倦,眼下附着层青色,形销骨立,比季承宁走前更清弱十倍。
  纸扎似的,风一吹就坏了。
  太子,季琳心绪发沉,身体愈发不好了。
  “承宁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是急躁了些,”皇帝唇角含笑,“心却是好的。他嫉恶如仇,定看不惯逆贼所作所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看向季琳,“季卿,你教得好侄子啊。”
  季琳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此仗大胜全陛下知人善用,兵士悍不畏死,臣不敢居功。”
  皇帝缓步下阶,伸手一拍季琳的手臂,后者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皇帝笑道:“季卿,朕知道你最谨慎,承宁有大功,当赏,这孩子也快及冠了,不若在他回京之后,就让他承袭他父亲的爵位,如何?”
  周彧心中一喜。
  季琳猛地抬头。
  正对上皇帝满含笑意的,却,意味不明的眼睛。
  季琳如入冰窟之中。
  他秀美洁净的面容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感激之色,后退三步,俯身下拜见礼,“是,臣替季承宁谢陛下隆恩。”
  ……
  “恩义?谁人不知咱们这位陛下最是刻薄寡恩,”一个白面微须,文士大半的中年男子冷笑了声,“季承宁如此不遗余力,真不怕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犒赏全军的旨意早就明发朝野,他们在不久之后亦知道了萧定关身死,晨间急匆匆地拉出去化了,挫骨扬灰,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们本来还指望皇帝知道季承宁自作主张的消息会震怒,就算,就算皇帝不责罚季承宁,至少日后鸾阳和兖郡两地的事务也不该由他处置。
  然而,然而,中年男子儒雅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狰狞,谁能想到皇帝竟将此事轻飘飘地揭过了。
  “赵大人慎言!”
  一人赶忙阻止。
  赵玟英冷笑道:“此处并无旁人,周大人既然害怕,又何必来此?”
  周尚脸登时涨得通红,“谁说我怕了?”
  赵玟英嘲弄道:“你不怕,那便是在惺惺作态了。”
  “我不过是担忧赵大人,大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好了。”上首传来一声不耐的话音。
  整个闻琴阁登时安静下来。
  为首者毫无表情地看过二人,周尚和赵玟英不由得低头,皆不敢再出声,他冷冷道:“大难临头,不知同仇敌忾,还在彼此攻讦,诸位大人,能落到这般田地,实在是自作自受啊。”
  二人被骂得脸色由红转白。
  不止他们两个,正厅中其他人表情都有些难看。
  “冯大人说得很是,”一人接口,他轻轻叹息,“都怪我等一盘散沙,才让季承宁趁虚而入,不过,事已至此,大人再训斥我等也是无益,反而平平给自己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