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豚圈里的崽子还好?”阿以西抬头,见她篮子里放着刚摘的野菜,随口问道。
“好着呢,大豚个个肥得快走不动道了。”阿依放下竹篮,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腰,“我看了,明日正好送去赢州府宰杀,估摸着能卖个好价钱。”
说罢,她走到桌边,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立刻洒满小屋,映得墙面土坯上的兽纹图案清晰几分。
阿依坐在灯旁,拿起竹筐里的羊毛,指尖灵巧地捻着线。她想给小女儿织件新毛衣,羊毛是前几日从工坊领的,又软又白,比山里的兽毛舒服多了。
阿以西削完木矛,又去灶房添了把柴,锅里炖着的豚骨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混着煤油灯的味道,满屋子都是安稳的气息。
夫妻俩偶尔说几句话,要么是说明日送豚的事,要么是聊孩子在学堂学了新字,不知不觉就到了亥时。阿依吹灭煤油灯,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只听见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豚叫,很快又归于平静,整个村庄都沉在夜色里,连风都轻了几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阿以西就和村里另外几个汉子汇合了。他们把出栏的十几头肥豚赶上木车,车轴上抹了些猪油,滚起来省劲不少。
“咕噜咕噜……”车轮碾过乡村土路,路面上还留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软乎乎的,沾了些泥土在鞋底。
豚被关在车栏里,偶尔发出几声“哼唧”的嘶鸣,却不吵闹。
他们出门不算早,一路走得慢悠悠。路过田埂时,不少赢州百姓已在地里忙活,有的弯腰除草,有的扛着锄头往田里走。
“阿以西,送豚去啊?”一个扛锄头的老汉见了他们,笑着打招呼,语气热络。
阿以西停下脚步,也笑着应,“是啊,李叔,今年的麦子长得不赖嘛。”
“托你们的福,去年借的牛犁地,今年准能丰收。”老汉说着,还往木车上看了一眼,“这豚养得真好,晚上我也去肉铺割两斤。”
这样的对话一路没断,从前夷族和汉人总有些隔阂,甚至相互仇视,可自从乌肃族搬到山下,赢州百姓帮他们盖房,他们帮百姓驯马、养牛,更何况地里的玉米还是托了六蕴族的福,赢州百姓才能这么快得到种子,不然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一来二去,隔阂早没了,如今见了面,要么聊庄稼,要么说牲畜,像自家人一样自然。
本以为今日和往常一样,送完豚就能早早回来,没成想快到城门时,离城门还有数十丈远,就听见一阵嘈杂声。
同行的阿木才十三四岁,好奇心最盛,踮着脚往前看,忍不住喊,“阿叔,前面围了好多人。”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赢州城外的主官道旁,一条新挖的小道上挤满了人。
那条小道怪得很,既不是往田里去,也不是通去别处,只挖出去一段,约莫有十丈长,宽不到一丈,像被人拦腰截断似的。
“这是要修啥?”阿以西纳闷,跟其他汉子对视一眼,决定过去看看。
挤到人群前面,就见几个穿短打的工匠正围着一段地面忙活,有人还光着脚踩在上面,那地面是灰白色的,看着像掺了砂石,摸上去硬邦邦的,比石板还平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踩上去也不沾泥,跟寻常土路、石板路都不一样。
“成了,这‘凝土地’算成了。”一个工匠拍着手喊,语气兴奋,“往后下雨也不怕烂泥了,拉货的车走在上面也稳当。”
周围的百姓纷纷点头,伸手摸了摸那灰白色的地面,都啧啧称奇,“这东西好啊,比铺石板还省事,还结实。”
阿以西也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心里也跟着惊奇,赢州城总能弄出些新鲜物件,这凝土地要是铺得多了,往后走夜路、拉货,可就方便多了。
人群里有个穿青布衫的匠人,见大家都好奇这凝土地的来历,笑着开口,“这是王府传出来的法子,前阵子王府专门派了匠头,领着人在工坊里研究了小半年,说是叫‘凝土’,能把砂石黏得比石头还结实。”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都惊了,“研究小半年?这东西做起来很难?”
“难着呢,”那匠人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说,“先要找专门的青石磨碎,还得掺上石灰等其他东西,其中比例差一点都不行,从前靠人磨青石,磨十斤就得累倒两个人,后来还是借着城外的水力,造了个大锤似的碾子,才把青石碾成细粉,凑够了料。”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刚开始只在匠坊的院子里试铺了一小块,日晒雨淋了俩月,愣是没裂没松,王府才敢在这路上实验,没成想真成了。”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有个老农忍不住问,“这凝土路到底好在哪啊?”
“好处可太多了,下雨天再也不会踩一脚烂泥,拉货的车走在上面,车轮不陷,省力气,大太阳晒着也不裂,比石板路平整,走起来稳当。”匠头立刻接话,声音都高了几分,“最要紧的是,铺起来比铺石板快,还便宜,往后城里都铺这个,咱们出门可就方便多了。”
百姓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人忍不住点头,“可不是嘛,去年下大雨,我拉着柴火去城里,车陷在泥里,雇了三个人才推出来,要是早有这路就好了。”
正说着,有人瞥见阿以西他们拉豚的木车上拴着的马,随口道,“这路这么好,往后骑马走也省事啊。”
匠人头一听,连忙摆手,“可使不得,凝土又硬又滑,马蹄子踩在上面才吃亏呢。”
他指着马掌,耐心解释,“这路比石板还硬,天天跑下来,马掌磨得快不算,万一遇着点水,路一滑,马容易失蹄,到时候人摔马伤,可不是小事。”
“再说,马蹄反复踩在硬地上,时间长了,马的掌也容易裂,到时马受折损可亏大了。”
这话让刚兴奋起来的众人面面相觑,“那可咋整?总不能不让骑马吧?咱们城里拉货、送信,好多地方还得靠马呢。”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穿短打的汉子忽然开口,“这有啥难的?咱们在凝土路旁专门拓条跑马道,铺些细砂石,人马分开走,马踩砂石不伤蹄,车走凝土路不陷轮,这不就互不耽误了?”
大家一听,都拍着手叫好,“对啊,这样既护了路,又护了马,再好不过。”
匠人头也点头,眼里满是赞同,“法子可行,我回头就把这话报给王府,要是真这么弄,往后这赢州城的路,可就真成了别处比不了的好路了。”
阿以西站在旁边,伸手摸了摸自家马的鬃毛,又看了看脚下平整的灰白色地面,心里也跟着高兴,这路要是修好了,往后他们送豚、拉货,再也不用怕雨天陷车,马走专门的道也不受罪,日子只会越来越顺。
城门楼子上,没人注意到一只赤红色的小鸟正歪着脑袋,盯着下方热闹的人群。听着百姓们对“凝土路”的夸赞,它像是听懂了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翅膀还轻轻扑棱了两下,这正是眠山月。
当初雁萧关和明几许要离开赢州时,眠山月本想跟着一起走,可这几年赢州发展得太快,系统任务一个接一个达成,奖励也多到数不清,有“凝土”方子,有省力的水力碾磨机,还有能让庄稼增产的新式农具,甚至连纺线更快的织布机都是系统给的奖励。
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帮百姓过好日子的?要是它跟着走了,往后系统再给新奖励,它与雁萧关都不再,不能将奖励拿出来,岂不是耽误了赢州的发展?
想到此,眠山月鬼机灵一样转了转眼珠,心里的小九九快从眼里流出来,只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再说,这几年眠山月被瑞宁宠得没边,好吃的东西天天管够,天冷了有暖绒绒的布垫,天热了有树荫凉,早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性子。
因此雁萧关两人离开时,它不免就犹豫了那么一下,没来得及跟上雁萧关和明几许的脚步,竟真被两人抛弃在了赢州。
没雁萧关和明几许在身边,它可难受了,不过此刻听着百姓的夸赞,它心里又美滋滋的,凝土路可也有它一份功劳。
被夸得飘飘然,当即展翅往王府飞去,一头就撞进了瑞宁怀里。
瑞宁正满王府寻它,见它撞进来,又气又笑,“你这小东西哪去了?刚才清点库房,一转眼不见了,也不同我说一声,爷爷可担心了。”
眠山月蹭了蹭他的手心,忙不得说起外面的热闹。
瑞宁听它叽叽喳喳,笑着摇头,“我知道外面在铺凝土路,可你也不能到处乱跑,万一被哪个孩子捉去了可怎么办?”
眠山月歪着脑袋,又叫了两声,声音里带了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