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更何况,”他缓步上前,将软枕放回榻边,从容而惋惜地道:“阿鸾她是不会来探望您的。”
“正是因为殿下,您在宫中引来异族,才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他话音未落,眼底骤然燃起灼人的火光,在这昏暗屋中分外刺目。
“万劫……不复?”太子瞳孔紧缩,随即在床榻上挣扎起来,“她出了什么事?”他转头死死地看住程慎之,手中攥紧锦被:“她怎么了!泡了那解百毒的秘泉,她定当无恙才是!”
看着太子慌乱的神情,程慎之反而镇静下来。他从容拉过太子妃方才坐过的方椅,静静看着太子从怔愣变为惊惶,最后尽数化作癫狂。
“殿下何必故作不知?”程慎之深吸一口气,“阿鸾她……已经去了。”
太子猛然僵住,连呼吸都仿佛瞬间停滞。
程慎之目光虚悬于空中某处,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寒,“就在几日前,本王亲眼看着她入土为安。”
“而你,”程慎之倾身向前,一双眸子漆黑如深潭,“生生拦截下了承载她生前希望的一封封书信,让她到最后都知不知道……”
程慎之收住了话头。
太子听着程慎之突然提起信,顿时如遭雷击。随即,他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本就灰败的眼瞳中绷出血丝。
“……你还是知道了。”
“你知道,她给你寄了信了。”太子喃喃低语着,嘴角咧开一个癫狂的笑。还未等程慎之反应过来,却见他突然嘶声喊道:“是朕截的又如何!朕是为了江山稳固!那些信若到你手中……只会乱你心神!让边关不稳!”
宁鸾……寄了信给他?
程慎之极轻地冷笑一声,不急不缓地站起。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遮住了门缝最后一丝微弱的日光。
“殿下,阿鸾的信,放在何处?”
……
太子府书房。
那门房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眼看着程慎之三两下便拆开了书架深处的暗格。木板门拉开的刹那,一叠叠封好的信如如决堤般倾泻而下,哗啦啦撒了满地。
那暗格,竟早已经不堪重负。
熟悉的字迹透过明晃晃的日光,直直刺进程慎之的眼中。那信面上大多是他自己的笔迹,可大致扫过去,其中竟也夹杂着些许娟秀有力的墨迹。
那是宁鸾的字。
整整三年,二人来回几十封书信,竟全被囚禁在这方狭窄的暗格中,从未抵达至该去的地方。
程慎之俯身,拾起离他最近的一封宁鸾的信。
信封已有些泛旧了,精心漆好的封口却完好如初,仿佛一切的时光与情意,都被凝存于这未拆封的小小信纸中。
太子竟未曾拆阅?
程慎之按下心中一闪而过的疑云,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挑开了火漆。信写于他出征的半年后,纸上寥寥数语,皆是交代府中繁杂琐事。直至看到末尾,才不经意般带过一句:
“不知边关可寒?冬衣可够?唯盼捷报早日传回,慎之平安归来。”
那信纸的角上,还有一处微微起了毛边,不知是否是那信纸的主人反复摩挲的缘故。
程慎之闭上眼,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信纸,看到卧房书案前抓耳挠腮的宁鸾。她蹙着眉,明媚的脸上写满纠结,笔尖悬在半空,犹豫了许久,才咬牙写下这样明晃晃的关切之言。
说不定将纸张塞入信封时,连耳根都尽数染上绯红。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因着太子一时的偏执与私心,被悄无声息锁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屉格中。
他缓缓将信折好,放置一旁。随后俯下身,沉默地整理起满地的信件。他拾到一半,动作忽然一顿,信堆中,竟夹着一封已被拆开的信,看那字迹,仍是宁鸾所写。
展信读罢,字字句句,竭力诉说着对他的思念与难解的怨恨。信的末尾,为让他能安心在前线作战,她甚至还原谅了当年那些锋利伤人的话语,只轻轻地写:唯愿慎之,平安归来。
霎时间,程慎之如同被浸入冰凉的湖水之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此处。
他原以为,回京后宁鸾的冷漠与疏离,皆是因为她对他并无情谊。可此刻才明白,原来她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那些试图放下又终究意难平的情愫,早已在信中燃烧殆尽,只余下一片贫瘠的飞灰。
这里的每一封信,不管是出自他手,还是宁鸾所写,都是一段被篡改的过往,一份被辜负的期盼和爱。
他一封封拆阅,又一封封收好。当最后一封信被整齐叠起,程慎之站起身来。他满怀着信件,大步走出书房,对那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门房道:
“这些信,本王带走了。”
此刻,他再不顾其他,只想带着这些迟到了太久的字句,去宁鸾墓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好好地读给她听。
第59章 雷云花纹 阿鸾,天色渐凉了,你在这睡……
程慎之抱着一摞捆扎严实的信件走出太子府时, 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
几只大雁鸣叫着掠过府邸上空,摆出优雅至极的滑翔姿势。
程慎之不由地抬头望了几眼,暗自叹了一口闷气。怀中是满满的信件, 心里却是空空地悬着。
若是……若是他早些知道阿鸾的心意……
程慎之用力地闭了闭眼, 试图将翻涌的思绪压回心底, 却发现自己早已陷在过往的泥沼里, 一分也动弹不得。
一想到那些情真意切的字句, 都是宁鸾亲笔所书。程慎之透过信纸,只觉得梦中人含笑的模样, 蹙眉的模样,生气的模样, 信心满满的模样,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无论是儿时天真烂漫的她、嫁为人妇后温婉任性的她,还是程慎之回京后,看到的那个从容自持的她, 每一个宁鸾, 都在程慎之心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迹。
是他, 没有护住他的金色蝴蝶。也是他, 任她经历了风霜雨雪,淬炼出了强大羽翼后, 却为保护他而折翼。
在中秋夜宴那晚, 宁鸾逼退异族舞姬围攻的一手绝技, 至今还令他震撼万分。
程慎之思索着走出门去。他没有再坐马车, 只取出一方素色布锦, 将信件仔细包好。卸下车驾,翻身上马,径直奔向京郊那座孤寂的新坟。
坟前已有嫩绿的新草破土而出, 远看过去竟是毛茸茸的一片,透着几分倔强的生机。
碑石清冷,程慎之独自一人来到墓前,轻轻抚去秋日积攒下的枯黄落叶。
“阿鸾,天色渐凉了,你在这睡得冷不冷?”程慎之索性在墓前盘腿坐下,将一抱信函置于身侧。
“你总在信中问我,边关冷不冷,若那时我看到了那信,定会告诉你,边关的风雪,是真的刺骨极了,那风一阵阵地吹,能把人的眉毛吹掉。”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挑开那块裹信的布锦,“可那里的冬日再冷,也赶不上如今的寒凉。”
“那时的冷,添件裘袍,裹层厚袄,总可以想办法熬过去。可如今,让我觉得冷的,再也不是风雪,而是……你。”
“你不在了,这世间于我,只剩了仇恨。太后今日告诉我,我本该是皇子。太子也坦白,是他屡屡作梗,在你我之间种下无数误会。可这……”
他取出那封被太子拆阅过的信,苦笑了一下:“罢了,这些话,大抵都是你不爱听的。但阿鸾,你可知道,太子截了你那么多封信,为何独独拆了这一封?”
程慎之借着逐渐幽微的橘色日光,将手中的信纸轻轻抚平,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你在这封信里,第一次写下了对我的思念。就这一封,便让他再也不敢继续往下看。他宁可让这些信永远尘封,也不愿再看见你笔下对我的情意。”
“至于我写给你的那些信,”程慎之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太子倒是不客气,竟是封封都拆阅看过了。”
“那时皇帝无心政事,太子把持朝政,边关军报皆经他手。往来的信件,只要在沿途驿站稍动手脚,拦截几封走军务要线的私信,简直易如反掌。”
他望着四周渐渐沉下去的天色,无奈喃喃道:“那时候,终究还是疏忽了啊……”
最后一缕日光被大地吞噬殆尽,四周彻底陷入寂静的漆黑。
程慎之倾身向前,指尖轻抚墓碑,“他截住了书信,却没能截住那支利箭。那日他明知异族入宫心怀不轨,可能伤及你,却依然躲在一旁,冷眼旁观。”
“阿鸾,”他指腹略过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如同掠过爱人温热细腻的脸颊,他正欲开口,目光一瞥,却突然凝在了那石碑旁的坟土之上。
当初埋棺时,他亲眼看着每一寸土被夯实平整,每一个细节都入眼入心,绝不会错。可此刻,坟土上竟多了几道突兀的隆起,像是被人松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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