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时鸿暗暗抬眼,瞧着程慎之面色如常,又壮着胆子问出憋了许久的疑问:
  “不过,宁王妃她……”这话还未说完,程慎之眼风已如利刃般扫来。时鸿喉头一滚,硬生生改了口,“不过,那个人的死,若按那日我所阅的卷宗记载,白挽应当也脱不了干系吧?纵使不算主谋,怎么也算得上是个帮凶。”
  时鸿顿了顿,见程慎之并未制止,便继续道:
  “您先前说过,要让所有加害之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既然白挽牵涉其中,王爷为何不亲自处置,反倒是假手于人,特意让达庄进宫与白挽相见?”
  程慎之本惦记着满案候着他临幸的卷宗,听着时鸿发问,他沉吟片刻,才平淡道:“白挽确实牵涉中秋夜宴之事,但归根结底,阿鸾并非直接死于她手。今日让她这般痛快了结,已是便宜了她。”
  “况且,白挽于本王终究有过救命之恩。这些年来她做的桩桩件件,虽说是害多于益,却也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程慎之声音一沉,话锋一转:
  “但是达庄不同。”
  时鸿闻言,这才回过味来。方才在牢中,达庄与白挽的每一句对话他都听得真切,只是后来场面骤然失控,那匕首刺人心口刀刀见血,哪里容得人细想。
  此刻被程慎之这一提,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才渐渐浮上心头。
  并未察觉到时鸿走神,程慎之已跟着思绪继续讲下去,不知是说与自己,还是说给谁听。
  “本王曾派人去南部查证。达庄与白挽当年所在的山村,十余年前确毁于一场大火。三十余口人在火中死伤殆尽,许多残缺的尸骨都无人收殓。
  而那周边县城也有人记得,火灾过后不久,县令收留过一对避难的父女,时机名姓都与白挽父女吻合。”
  而在那之后,由白挽服侍的县令之女竟意外身死。后经查实,确为白挽下毒所致。”
  程慎之声音沉闷,下了定论:“达庄说她背负了几十条人命,大抵不虚。”
  “这白挽竟然如此心狠手毒?!”时鸿这才串联起前因后果,不由大惊。他不认识达庄,却与白挽有过几面之缘。万万想不到,在那副娇柔婉转的皮囊之下,竟藏着这样一段阴暗血腥的过往。
  他猛地收住脚步,“那……若达庄就此死了,岂不是太冤枉?!”
  时鸿心头顿时涌起对达庄的同情,脑海中已勾勒出一个火海逃生、忍辱负重,一心只为手刃仇人的悲壮形象。
  “要救他你现在便去。”程慎之脚步未停,“毕竟达庄此人,亦非全然无辜。”
  “啊?”有些犹豫的时鸿顿时快走几步,连忙跟上程慎之的步伐,“还有内情?”
  “达庄虽家破人亡,值得怜悯,但他也曾是个欠下累累赌债、险些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赌徒。”程慎之语气一冷,皱着眉继续说:
  “当年白挽父女从县城逃离后,痛失爱女的县令倾尽家产,通缉他们二人,只求以命抵命。
  而达庄仗着自幼与白挽相熟,趁机大肆敛财,三天两头卖出些真假难辨的消息,最后连县令一家都为买白挽的情报倾家荡产。”
  程慎之向后一瞥,见时鸿已经怔住了,语气缓和了几分:
  “后来,是望春楼的掌柜替他还清债务,将他从泥潭中拉起。又派人严加管束,这才给了他一条生路。”
  “望春楼?”时鸿没料到此事竟还牵涉此事,茫然抬眼望向远处,喃喃道:“这事……难道林公子也有参与么?”
  入目是满墙的朱红,那浓重的色泽并未带来半分暖意,反让时鸿想起方才牢房中飞溅的鲜血与难以驱散的阴森。
  程慎之没有答话,已径自步入机要阁。
  时鸿站在机要阁门口,抬手看着尚存血迹的掌心,忽然觉得达庄是生是死,白挽是善是恶,似乎都不再重要。这重重宫阙就像一座巨大的牢笼,方方正正地将人框在里面,憋得他喘不上气。
  他抬眼望向机要阁内,程慎之已端坐在案后,提笔处理起堆积如山的卷宗,仿佛已被规训成只知处理政务的刻板偶人。
  时鸿摇了摇头,咬牙走进机要阁,重新铺开上午未写完的管理条例。
  程慎之抬眼瞥他一眼,笔尖未停,心中却是欣慰了几分。至少在这冰冷彻骨的京州城中,还有一人,真心实意地在他身后。
  ……
  时光在卷宗翻阅间悄然流逝,转眼已是程慎之登基之日。
  这场登基大典并未因循旧例的奢靡之风,而是在恪守规制的前提下,一切从简。
  穿着玄色冕服的程慎之立于金殿台阶之巅,面容沉静地环视群臣。金銮殿中,文武百官按品阶着官样礼服,垂首静立两侧。带刀侍卫沿金阶肃立排开,冰冷齐整的甲胄带来几分凛冽。
  在礼官悠长的唱调中,程慎之缓缓接过传国玉玺。将玉玺递到他手中的不是旁人,正是程慎之昔日求学,在尚书房授业解惑的三朝帝师章承景。
  如今若算上程慎之,这位老臣“三朝帝师“的名号,便也可以再加一重了。
  章承景将沉甸甸的玉玺稳稳放入新帝手中,布满皱纹的指尖难以抑制地轻颤。他望着眼前身着玄色冕服的程慎之,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四十年前,初登金殿时的先帝。
  相似的眉眼,如出一辙的挺拔身姿,连那不怒自威的神情都别无二致。光阴似乎就在这一刻重叠,昔日先帝的光辉今又重现。
  当年尚书房中,他起初只是欣赏程慎之字字珠玑、见解独到的策论。而真正看清了程慎之的样貌轮廓,他才惊觉这尚书房中从不起眼的弟子,眉眼间竟与先帝年轻时如出一辙。
  那一刻,章承景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深藏的秘密。
  可他终究死死压下了栽培这孩子的念头。那时程慎之孤身一人,羽翼未丰,这般容貌若被有心人窥破,虎视眈眈的皇帝与太子党羽为求安稳,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如今,看到程慎之从容接过这象征天下权柄的御玺,章承景眼角不禁湿润一瞬。他早已过了古稀之年,本欲在郊外田庄安然度过此生。不想暮年有幸,竟能亲眼见证当初被蒙尘的明珠,在此刻君临天下!
  “老臣章承景,拜见陛下!”他深深俯首,将所有的欣慰与万千的感慨,都融入了这庄重的一拜当中。
  殿中文武百官亦是应声跪倒,口中高呼“陛下万岁”。声势如山岳浪涛般层层涌来,在偌大的金殿间回荡不绝。
  程慎之稳稳扶起这位昔日的恩师,目光对视间微微颔首,随即毅然转身,面向跪伏的百官与洞开的殿门。
  殿外是万里江山,是黎民百姓。
  “朕,必不负天下,亦不忘当日‘心怀百姓,志于仁善’之诺。”
  他清朗的声音掷地有声,听得不少苦于先帝晚年怠政的老臣动容不已。这些日子程慎之入宫代政,他们亲眼见证这位年轻亲王如何勤勉谦虚,如何虚心纳谏,又如何于纷繁政务中展现过人的决断。
  此刻程慎之正式登基,许多心怀家国的老臣终于长舒一口气,仿佛悬了多年的大石终于落地。
  尽管登基大典已极力从简,整套礼仪依旧格外漫长。
  新帝受完百官朝拜,众臣便可依序退下。然而程慎之还需遵循旧制,前往奉先殿焚香祭拜,告明列祖列宗。
  当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通往奉先殿的游廊尽头,几位老臣依旧伫立在原处,望着新帝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发一言。
  ……
  第70章 画卷烛火 其余女子即便穿上华贵耀眼的……
  新帝登基。
  没了程慎之的传召, 时鸿终于能在白日里偷得片刻闲暇,回到久违的将军府。
  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时光快得像是荷包里的银钱, 一眨眼便没了影儿。此刻时鸿站在熟悉的卧房中, 被四壁悬挂的宝剑环绕, 一时间, 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犹豫片刻, 他指尖触上床榻的机关。
  沿着软梯滑入阴暗的密室,随手燃起墙角烛台, 昏黄光晕下,暗室依旧保持着当初离开前的模样。
  石桌上还凌乱地摊着那些曾让他茶不思饭不想的画卷。最上方那幅, 林公子的容颜依旧,可如今再看,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林公子与镇南王妃之间, 像是被看不清的丝线紧紧相连。
  可那位红颜薄命的王妃, 早已在异族人的毒箭下香消玉殒, 而林公子却仍在望春楼中活跃如常。
  思及至此, 时鸿抚摸着画卷,定了定神。
  初识时, 他只觉得林公子简直无所不能。每次见到他, 都如同见到一柄华贵无双的名剑。无需多少言语, 只需要静静地立在那里, 便可令人不自觉心生仰慕, 下意识就要朝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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