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随着知晓的隐秘越来越多,时鸿对林公子的态度几经转变。从最初想要与之相交,到北疆途中知晓小黑身份后心绪纷乱, 再到如今,因愈发看不透林公子的意图而心生畏惧,几乎敬而远之。
若真如程慎之所言,连达庄的出现都是林公子随意布下的一步棋……时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密室之中都似是更阴暗了几分。
几番辗转,两人之间,终究是越来越远。
林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连程慎之这般人物,都被轻易玩弄于他的股掌之间。此人在京州布下的网,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远得多。
他时鸿虽爱结交君子,却也不甘做那扑火的飞蛾,自取灭亡。
翻过几张林公子的画卷,时鸿在黯淡的烛影中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取过角落烛台,随手点燃一张肖像。火光骤然亮起,将密室照亮一瞬。火舌舔过纤毫毕现的青鸾面具,时鸿漆黑的眼瞳也被火光映得发出红光。
他一张接一张地引燃画纸,注视着画中那谦谦君子的容颜在升腾的火焰中蜷曲、碎裂,最终化成泛白的灰烬。
时鸿始终面不改色,沉静地坐在浮起的飞灰中,无悲无喜。
直到指尖触到那叠被压在下方的小黑画像。
上层林公子的肖像已燃尽,底下露出的几幅,正是当初他费尽心力描摹的小黑身影。
时鸿本欲伸手去拿,就要触到那黑衣人的轮廓时,手却下意识悬在半空。他下意识抬眼望向密室入口,原本被烦扰塞满的心头莫名一空。
虽因程慎之日日召他入宫,他几乎未在卧房中停留。可熟知小黑习性的时鸿心知肚明,自从北疆归来后,小黑就再没来过将军府,至少不曾踏足这间被宝剑环绕的卧房。
那些曾经隔三差五出现在桌案的茶叶、药膏,甚至是用几片树叶草草包裹的野果,都随着那身手凌厉的黑衣身影,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与旁人不同,时鸿见过的那些人,或温润如玉,或华贵无双,或阴毒狡诈,总能让他联想到某柄或好或坏的剑。
可唯独小黑,就只是小黑本身,时鸿想不出任何一柄剑能与之相配。
虽至今不知小黑是男是女,可他心底没来由地总觉得,那层层笼罩的黑衣之下,应是个清冷的姑娘。心底那份莫名的牵挂,竟也随着这段时日的经历愈发清晰。
时鸿虽已知道小黑是望春楼的人,或许当初接近他只是为了执行任务,就连那舍身相救,说不定也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
可冥冥之中,他始终觉得,小黑待他,终究是不同的。
长叹出一口气,密室中剧烈的火光熄灭,又恢复了最初的幽幽烛光。
借着那微弱的亮光,时鸿将手中那几张小黑的画像细细翻看。每一笔勾勒,都让他想起那个总在梁上给他惊喜和惊吓的神秘身影,想起他们之前莫名的默契和无声的陪伴。
最终,他选定了最满意的一幅,将画纸仔细叠好,小心妥帖地放入怀中。
……
夕阳渐沉,太和殿内最后的一缕暖光,就要随着鸣叫的鸟雀沉落在天边。
程慎之抬手,任由侍从为他脱去沉甸甸的玄色冕袍。片刻后,他仅着一身素白中衣,径自走到窗前,静静凝视着那窗下的贵妃榻。
一整日的祭天告祖,繁文缛节如潮水涌来,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压得他心弦紧绷,却连一丝倦意也不敢轻易泄露。
直至回到寝殿,紧绷的神经才得以稍作舒缓。
此刻,这座专供历代帝王居住的宫殿金碧辉煌,游龙走凤,处处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定在那张窗下的榻上。
沉默了半晌,程慎之挺拔的背脊才微微一沉。他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只是看到那张榻时,心底的画面便如打开了锁门,势不可挡地倾泻而出。
在镇南王府的卧房之中,也摆着这么一张临窗而设的卧榻。那榻虽远不及眼前这般精致华贵,却在宁鸾的巧心布置下,处处透着舒适与温馨。
他缓步上前,扶着榻边轻轻坐下,指尖抚过卧榻边缘,用金线织就的华贵花朵开得热烈,却未给他传递半分暖意。
抬眼望向只剩一丝余光的窗外,程慎之突然明白,宫中院墙为何皆漆朱红。若非这点鲜亮色彩点缀,那这死气沉沉的宫阙之中,怕是比冬日里的冰窖更令人窒息。
几番阴差阳错,他终是坐上了这坐拥天下的位置。可那个在曾府中巧笑嫣然,会嗔怪他桂花茶不好喝的人,却并未陪伴在他的身边。
程慎之抬眼环顾四周,满眼金殿辉煌。他没有半分荣登高位的欣喜,只余下满腔物是人非的悲哀。
这些时日批阅奏折,总有朝臣隐晦提及选妃立后之事。起初他只作未见,将那些奏本归入“不急可缓”之列,按下不提。
可直至今日登基大典后,仍有老臣上前当众进言,只道宁王妃既已身故,程慎之便再无宁丞相这前朝心腹的牵绊。那老臣说得眉飞色舞,苦口婆心地劝:
“陛下既登金殿,当选家世相当、出身正统的官家女子入主后宫。既可稳固朝局,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当时的程慎之强压着心头怒火,却看在登基典礼的份上终究按下不提。他初临帝位,这些进言的皆是朝中重臣,责不得,更罚不得。
况且,他们今日所言,又何尝不是满朝文武这些时日的共同心思。
当初身为镇南王,尚可用“与发妻情深义重,不愿纳娶”来搪塞同僚,明里暗里推拒那些想进他房中之人。可如今身为帝王,反倒更多了身不由己。
这世间女子万千,才貌双绝者亦是众多。可无论是以世子身份,还是此刻的帝王之尊,只要在这皇宫之中,他满心所想所念,便只有那明艳的一人。
其余女子即便穿上华贵耀眼的凤袍,也终究不是他心底那光彩照人的鸾鸟。
如今,父亲和兄长为求避嫌,自愿镇守南部过着他们悠然自得、闲云野鹤的低调生活。
程慎之独坐在窗榻上,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宫中,竟无一人可诉衷肠。
坐了许久,窗外已是漆黑一片,程慎之终于站起身来。他此刻只着一身单衣,柔软的丝绸布料略显宽大,松散着顺着肩颈线条滑落几分,露出当年征战边境的伤疤来。
一道道旧疤错落分布于肌理分明的胸膛上,为这副历经锤炼的身躯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凉风从窗角吹进来,连带着袖中的寒髓珍玉一齐带来寒意。
无他的吩咐,无人敢擅自踏进这太和殿中。哪怕今夜当值的小太监,此刻也只敢颤颤巍巍地蹲守在太和殿门外,竖直了耳朵留神里面的吩咐差遣。
程慎之信步上前,合上窗扇,拿过火折子亲自点亮灯烛。他沉默片刻,缓缓转身,从一旁不起眼的角落中,翻出一卷画卷来。
登基前夕,他早知登基后便再难有机会回府,便特意在府中长燃烛火,画下了这副他最满意的画像。
画中人身着鹅黄裘袍,柔软的毛领衬得她容颜愈发精致。回眸浅笑间,桂花簌簌落满她的肩头。
虽画工寥寥,难传其神韵,却已是这些时日来,他最得她风姿的一次。
程慎之将画卷徐徐展开,未多犹豫,便将它悬挂于寝榻之上。仿佛这般,就能让她一同居住在这冰冷沉静的太和殿中。
伴着幽微的烛火,程慎之定定看着那画中之人。烛光摇曳间,面含浅笑的画中之人竟像当真活过来了似的,几步就要从画中走出,与他在这龙榻上携手共眠。
是了,即便他们成婚数载,可在那道红绸的隔阻下,他能期盼的,也不过是能握着她的手,在这金雕玉砌的床榻上安稳睡去。
他已经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每当闭上双眼,漆黑中总会浮现那日中秋水榭上,宁鸾喋血倒下的身影。
就是那一瞬的疏忽,竟让异族伤了她、夺走了她!
思及至此,程慎之狠狠咬牙,眼眶已是红了一半。思念如同细针,绵绵密密地刺在身上,泛起若有若无地疼意。
坐拥这天下又如何?如今困在这深宫之中,竟连去坟前见她一面都几乎成了奢望。
程慎之缓步向前,指尖轻触画中细腻的容颜。他终于可以在这无人看守的房中卸下一切防备,在神思恍惚之中靠近她,触碰她……
“叩叩……”
紧阖的雕花木门上,突然传来几下轻巧的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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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每天都觉得凉凉的orz
好像入了v就真的没人看了
每次码字都像是面对一片无人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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