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余光瞄到,从回廊转角处走来的玄色身影,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
“那是离蛊成熟的标记。”
“姐姐不妨猜猜,渊郎为何要给姐姐种下这蛊?”
齐蓝并末真等明妩回答,很快便揭晓了答案,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怜悯。
“是因为我呢,因为我需要姐姐的血。所以渊郎给姐姐下此蛊,待它成熟,便可以将姐姐的血,换到我的身上。”
“姐姐也莫要怨渊郎。他啊,只是太在乎我了。姐姐要怨啊,就怨自己为何生就这副招祸的皮囊。怀璧其罪……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哦,对了。离蛊需要容器对施蛊者纯粹的爱,才能生长。爱意越浓长得越快。姐姐啊,你可曾想过,你对渊郎的爱,就是滋养离蛊最好的养料呢。”
齐蓝的话,像一条毒蛇,一圈一圈缠绕着明妩,让她喘不过气来。毒蛇冰凉的身躯爬上她的背脊,昂起扁平的头,朝她吐着猩红的舌信子。
狠狠一口咬在来她心脏上。
痛得她像是要死去。
“你住口!”明妩厉叱。
齐蓝被她眼中骤然的爆发,惊得心头一跳,但很快,她就狂喜。
脸上表情也切换成极致的恐惧与柔弱,仿佛被是明妩的怒吼吓破了胆,颤抖着抓住明妩的手,带着哭腔哀求。
“我知夫人心里爱着相爷,容不得旁人近身。可我……我从未敢有过非分之想,我……我只求在这府里能有个安身的角落……”
“求夫人开恩,别赶我走……”
齐蓝注意到那玄色身影停在数步外的一丛柏树后,繁茂枝叶间,漏出玄色衣袍一角。
明妩用力想抽出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齐蓝,收起你这副嘴脸。你想要陆渊,尽管拿去。我明妩,不稀罕。”
话音甫落,“咔嚓!”一声脆响,是树枝被硬生生折断的声音。
就在明妩下意识要转头望去时,手背上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剧痛让她本能地一甩手。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呼,齐蓝连同身下的轮椅,猛地朝回廊外侧翻倒下去。
“砰——!”
沉重的闷响砸在地上。
轮椅摔在草地上,两个木轮兀自朝天空徒劳地转动。齐蓝则被巨大的惯性甩出,不偏不倚,额头正正撞在一块嶙峋凸起的石棱角上。
温热的鲜血,几乎是立即便汨汨涌出,染红了额角,也染红了石面。
“姑娘!”
蓝莺适时地从角落扑出来,哭嚎震天。
“夫人,你好狠的心。我家姑娘诚心诚意跟您赔罪,您……您竟下此毒手,要她的命。”
春楠见蓝莺如此颠倒黑白,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
“够了!”
陆渊从柏树后走出来,玄色衣袍的下摆在料峭春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寒风暴雪。
沉沉地看着明妩。
“是你推的?”
看到他出现,明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方才还在纳闷,自己怎么突然力气变那么大了,只轻轻一甩手,就能将齐蓝这个大活人,连轮椅带人掀翻。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
只是不知,这出戏里,他陆渊又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或许这是他们早就合谋好的,不然怎么会齐蓝刚摔倒,他就出现了,来得那么巧。
蓝莺哭得声嘶力竭:“相爷,相爷救命啊。夫人……夫人她把姑娘推下去了,奴婢亲眼看见的。”
春楠急声反驳:“不是的,是齐蓝姑娘自己……她抓着夫人……”
恰在此时,齐蓝悠悠醒来,虚弱地抬起头,看向廊道上的明妩与陆渊。
心中暗恨,面上却强撑着挤出温柔大度的模样。
“相爷莫怪夫人,是我自己不小心,万莫因我,伤了您与夫人的情分……”
陆渊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曾从明妩脸上移开半分。
明妩嗤笑:“相爷不是都瞧见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陆渊剑眉紧蹙:“你自己说。”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又是这句,仿佛他有多公正无私。
上一次,齐蓝中毒,她说了不是她,他信了吗?
那一晚的欢宜香,她解释了无数次,他又信了吗?
没有!
酸涩氤氲上来,胸口像是被厚重的淤泥给堵住了,闷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明妩袖袍中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鸦睫低垂,盖住了眼底涌现的哀痛。片刻,她重新抬起眼,直视着他。
“是,是我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不就是想听这个答案吗?那她便成全他们。
第20章
陆渊俊美的面容霎时如同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周身散发出的冷气,让整个园子都似坠入了数九寒冬。
“明氏,本相竟不知,你妒恨成狂,心肠歹毒至此!”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刺进明妩五脏六腑,血淋淋一片。
原来在他心里,她竟是这般不堪的模样。
明妩眼眶灼痛得厉害,却死死地咬着下唇,贝齿深陷,粉嫩的唇瓣失去血色,只余一圈刺目的惨白。
她倔强地昂着头,努力将眼泪逼回去,她不要在他们面前哭。
一丝甜猩的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一线鲜红的血丝,从她惨白的唇角缓缓溢出。
陆渊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眸底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心痛如流星般飞速掠过。
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一分。
“我……”
明妩抢先开口:“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心肠歹毒。”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刮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蓝莺陡然拔高的惊呼打破了寂静。
是齐蓝晕过去了。
陆渊眉心微微拢起一丝褶皱,旋即大步流星地走下回廊。
玄色的衣摆扫过路旁刚抽出新芽的枝叶。
那新芽嫩得几乎透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那冷硬的衣料一掠,茎脉应声而断。
嫩芽孤零零地飘落,被随后踏过的官靴碾进泥土里。
他俯身抱起昏迷的齐蓝,对紧随其后的徐明吩咐:“速去传太医。”
言罢,抱着怀中人转身疾步离去,整个过程,未再看明妩一眼。
“相爷有令:夫人明氏,行为不端,规矩有失,着即罚入闭阁思过,抄录家规十遍。未抄完,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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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阁在相府的西南角,掩映在一片葱郁的树影里。房间四壁空空,斑驳的窗棂缺了一角,冷风直灌进来。
屋内没有家具,仅有的便是一张陈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明妩找了一块旧布,铺在上面。
明妩寻了块还算干净的旧布,铺在冰冷的桌面上。展开一叠空白的宣纸,提起笔,开始一笔一画地抄录。
时间在笔尖与纸面的摩擦中无声流逝。
窗外的天色,从浓得化不开的墨黑,渐渐透出一点死鱼肚般的灰白,仿佛有人用钝刀生生割开了夜幕,露出底下苍白的骨。
“夫人,您都抄了一整夜了,歇歇吧。”
春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一次劝道。
恨自己认字不多,不能为夫人分忧。
明妩疲惫地眨了下干涩的眼,没有停下。
“无事,快好了……呜……”
话未说完,她突然闷哼一声,执笔的手猛地一颤,狼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抄录了大半的宣纸上滚出一道狰狞扭曲的墨痕。
她整个人蜷缩着歪倒在一旁,双手死死捂住腹部,脸色惨白如金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夫人!您怎么了?可是胃疾又犯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春楠吓得魂飞魄散。
可,那里还有什么太医,太医院的太医都被陆渊叫去了阑院。
“别去……”明妩疼得声音都在发抖,“许是……饿得狠了……”
春楠一听更急了。
夫人前几日才饮了那伤身的避子汤,这些日子就没好好歇息过。昨夜几乎水米未进,又熬了通宵抄写。
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何况夫人本就比常人更孱弱些。
“奴婢这就去膳房,给您拿碗热粥暖暖胃。”
没多久,春楠就气鼓鼓地回来了。
她原本梳好的发髻,如今乱糟糟的,像个鸡窝。身上的衣服更是被扯得皱皱巴巴。
嘴角还乌青了一块。
“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阑院那个蓝莺。她说……她家姑娘要熬药,霸着灶眼儿不让膳房的人给咱们熬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