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腹中传来隐秘的痛意,让他彻底慌了神,几乎用尽全力将身上的景谡推开。
景谡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后一仰,神色明显一愣。紧接着,他的神色被近乎暴戾的占有欲取代,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紧密相贴,让他再无退离的余地。
“不要……”
他的声音被吞没,只余破碎的呜咽声。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落下,他有些颤抖地捂上胀痛的小腹。
景谡看见了,便从后面将他抱在怀中,而后,缓慢而不容抗拒地强行将他占有。
与此同时,景谡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上,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隔着薄薄的腹壁,他似乎能感知到脉搏的跳动,可却无法感知……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段令闻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急促地呼吸着,额发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脸颊上。
昏暗中,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梦中的胀痛。
梦中那撕心裂肺的恐慌和绝望,好像刻在了他的灵魂里,余悸未消,让他不由地浑身发冷。他慢慢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上。
这……只是一场梦,不是吗?
可心口却像是被剜去一块似的疼痛。
怎会有如此真实的梦,他仿佛在梦中经历着另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这一切,似乎都与景谡有关。
景谡明明待他极好,可为何,梦中的景谡却不一样?
段令闻静坐了一夜,无论他如何去思索,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答案。
直到天光微亮,他才闭上了眼睛。
城外,马蹄声疾。
几匹快马穿透晨雾,为首者正是日夜兼程从南阳赶回的景谡。
夜露深重,他的衣衫已经被晨露打湿,却无暇顾及。
穿过城门,直奔府邸。
按寻常来说,这个时辰,段令闻应早就起身了,或许在庭院中练剑。
然而,并没有。
一番询问之下,才知道,段令闻似乎才睡下不久。
景谡虽有些疑惑,但他一路风尘仆仆,便极快地洗漱了一番,又换了一身衣裳,才轻手轻脚地踏入房间中。
房中光线朦胧,床榻上的段令闻背对着他,蜷缩着身子。
第51章 权与权
景谡解开外袍, 动作极轻地躺下,从身后将段令闻拥入怀中。臂弯间的人儿似乎是没睡好, 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唇色浅淡。
到底是天气又冷了。
景谡无声轻叹,只以为是秋寒侵体的缘故。他便伸出手,自然地覆上段令闻的小腹,如往常一样,轻轻揉按起来。
屋内萦绕着一种清浅宁神的香气,是他特地命人寻来的安神熏香。此时, 连日奔波积累的疲惫涌上, 让他很快便沉入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 怀中的人动了一下。
段令闻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神色怔忡了片刻,混沌的思绪尚未完全清晰,身体却先一步认出了熟悉的气息。
他转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 是景谡近在咫尺的睡颜。他看着景谡, 试图想要找出梦中那个景谡的影子。
到底哪一个, 是真正的他?
又或者说, 到底哪一个, 才是真正的自己……
这些问题如同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
日近晌午,日光融了一丝暖意。
景谡醒了过来, 连日奔波的倦意稍减,他的手下意识地往身旁一探,却摸了个空。
他抬眼望去,只见段令闻正坐在窗边的案前, 手中拿着一本书,他神情专注,却又好像游离于书卷之外。
景谡起身走了过去,从身后将人圈进怀里。他俯下身,将下颌轻轻抵在段令闻的肩上,旋即微微侧头,带着分隔数月的思念,含住怀中人的耳垂,用齿尖轻轻地啮咬了一下。
段令闻微微一颤,沉浸的思绪被打断。
“在看什么?”景谡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段令闻手中那本杂记上。
段令闻被他弄得脖颈处一阵酥麻,他缩了缩脖子,这才缓缓开口:“书上说……人死后,会进入轮回转世。”
“这些民间杂本,多的是山野闲人胡编乱造,未必是真。”景谡轻声回道,随即,他话音一顿,又道:“……若真有轮回之说,那下一世、下下一世,无论你身在何处,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说罢,他握住段令闻的手,半开玩笑,半含着委屈道:“这些书,有你夫君好看吗?”
分离数月,思念早已深入骨髓。
此刻温香在怀,景谡的呼吸不觉沉重了几分。他低下头,吻顺着段令闻的颈侧细细密密地往下落,另一只手也不安分地探入他的衣襟。
“闻闻……”他声音暗哑,气息灼热,唇瓣在他的颈侧流连,“这些日子,可想我了?”
段令闻脸颊绯红,呼吸凌乱。
“……想。”他声音细弱,带着微喘,却清晰可闻。不可否认的是,这几个月来,他也同样思念着景谡。
段令闻仰起头,微微侧首,恍若无声的邀约。
景谡便顺势吻上了他的唇。
“公子,夫人。”门外忽然传来小福的声音,“午膳已经备好了,可要在房中用膳?”
好一会儿后,屋内才传来段令闻的声音:“……拿进来吧。”
“是。”
午膳过后,段令闻本应按例处理城防军务。但在景谡回来后,他便将这几个月来,对江陵和云梦泽一带的民生整顿、军防布置、以及税赋收支等要务大致说了一遍,而后,便将那枚兵符交还给景谡。
这江陵事务,起初本是景谡暂离时交由他代管。如今他回来了,理所应当交还给他。
景谡伸出手,掌心覆上了他的手背,连同那枚兵符一起,轻轻合握,“往后,这里的一切,依旧由你执掌。”
现在的段令闻,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乡野村夫。
景谡此话的意思,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对了,我还有一件东西送给你。”景谡收回了手,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很快,他便带着一个长条木匣子走了进来。
段令闻怔怔问道:“这是什么?”
景谡没有立即揭晓,只笑着应道:“你打开看看。”
段令闻打开匣子,匣子里面铺着玄色软缎,一柄连鞘长剑静卧其中,剑鞘是上好的楠木所制。
他小心地将剑取出,入手微沉,他微微拔剑出鞘,便听见一声清越的龙吟之声。
纵使段令闻不识名剑,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柄上好的剑。
“是不喜欢吗?”景谡见他迟迟不说话,心头骤然一紧。
段令闻摇了摇头。
“啊?真的不喜欢?”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景谡差点都怀疑起来,是不是这柄剑被人掉包了。这剑虽不及流传于世的名剑,但也勉强称得上削铁如泥,所向披靡。
“我很喜欢。”段令闻仰起头来,在景谡的唇上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
他拿着剑,微微后退半步,轻声道:“谢谢你,景谡。”
梦中发生的事情,不应迁怒到现实中的景谡身上,他会努力去寻找一个答案……无论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
又是一年腊月冬寒。
长安,白雪皑皑,覆盖了朱墙碧瓦。
皇宫内,传来靡靡丝竹之音。
大殿之内,暖融酒香。舞姬身着轻纱,水袖翻飞,身姿曼妙。宴席上,公卿大臣们推杯换盏,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一片欢声笑语,仿佛四海升平,盛世永固之象。
当今天子高坐在龙椅上,坐在皇帝身旁的,不是后宫妃子,而是当朝太师——辛貂。
辛貂身形肥硕,像一堆松弛无力的肉山堆叠在座椅里。不过才不惑之年,脸上却已老态横生,眼袋浮肿下垂,眼周乌黑青白。
他的座椅,乃是一张紫檀蟠蛟椅,椅背甚至比天子的龙椅还要高上几分。
群臣恭贺敬酒时,也是先小心翼翼地朝拜太师辛貂,才敢望向龙椅上的皇帝。这地位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就在这一派祥和之下。
忽地,一位身着旧袍的霜发老臣踉跄着出列,重重跪倒在地,声音悲怆道:“陛下!近年来灾荒连连,流民百万,易子而食!各地叛军已据半壁江山,虎视眈眈!朝廷若再不发兵征剿,我大虞……危矣啊!”
话音落地,群臣鸦雀无声,目光惊恐地望向座上的太师辛貂,旋即又迅速低下,不敢与之对视。
满朝文武,谁不知太师是什么样的人?
就在一个月前,一位御史不过是在私宴上,随口感慨了一句:“太师府中仆役,如今在外行走,气焰也未免太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