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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真没用。我妈斜眼看我,无奈又嫌弃。
  最后我们还是找了个茶馆坐着,我妈跟老板探讨品茶心得和人生哲理,我化作一滩玩手机的泥巴。
  我妈容光焕发,体力和精神头远胜于我。她每天练瑜伽,周末去爬山,春天的时候还和驴友徒步穿越了沙漠。就算她告诉我要去攀登珠峰,我也不会奇怪。
  所以她看着歪歪扭扭垂头丧气的我,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在和茶馆老板交流孩子的教育经验时,狠狠瞪我一眼,为自己挽尊:现在的小孩都这德行。
  老板大叹一口气,开始倒苦水:谁说不是呢?
  我憨笑,躲在我还是个孩子这一形象之后装得人畜无害,免得他们再找别的茬。
  傍晚我们才从茶馆出来,我妈留了老板电话,说下次谈生意就来这,老板笑着送我们出来,说一定给她打折。
  我妈晚上还有约,很快把我打发到奶奶家。我爸和柳阿姨正在做饭,爷爷奶奶看我提了一袋水果,对我点点头,示意我放在架子上。
  柳阿姨对我过分殷勤,恨不能为我安排好进家门后的每一步。连喝水她都怕没滋味,从冰箱里拿出各异的饮料一字排开,恍惚间以为走进了酒水自选超市。
  那可都是柳阿姨特意为你买的。我爸边炒菜边伸出脑袋对我说。
  喝不完一会带走。柳阿姨说。
  吃饭时他们四人用方言讲话,我听不懂,只得埋头苦吃,还要不停地应付柳阿姨不断夹来的食物,和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我知道她有求于我。
  刚到杭州第二天,我妈问我要不要搬到这边,反正工作很自由,在哪里都一样。我一时决定不下,就去问我爸,他也说好,这边到底比老家发达得多,他们又有房子,没什么不可以。
  他和柳阿姨已经同居,在他家住的几天我们三个人都别别扭扭,他们难以适应突然多出来的第三人,我也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家庭生活。
  我妈和她的男朋友徐叔叔暂时还没住在一起,因为徐叔叔在很远的地方上班。尽管我和我妈争吵不断,但还是比当明晃晃的电灯泡舒坦些,所以这一周我基本都在我妈家住。
  她的大平层在湖边,拉开窗帘就是湖光山色。我咋舌,问我妈,我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于是我才知道她和我爸的食品厂越做越大,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作坊了。
  你有这么多钱怎么不给我点?我翘着脚躺在沙发上,她一看到我这副好吃懒做的模样就来气。
  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凭啥给你!
  不给就不给嘛,你给我我还不要呢。我小声嘀咕。
  我找丁辰吐槽,她一蹦三尺高:小方子,原来你本身就是大款!
  我哭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就是大款。
  丁辰: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不行!你得支棱起来,继承家产啊。
  我:不行啊,除了我,人家还准备了两个继承人呢。
  这也是柳阿姨有求于我的事。
  那天我爸不在家,她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真的打算搬到杭州,如果搬来了是和妈妈住还是和爸爸住。
  没想到成年这么久了,还有人问我这种问题。最后她又隐晦地暗示我,住在我爸这里不太方便,因为她和爸爸想再要一个孩子。
  我妈倒是不想再要孩子,但架不住徐叔叔自己有一个女儿,马上到了上小学的年级,学校就在我妈的房子附近。因此徐叔叔也特地找到我,暗暗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我和这两位都是初见,看他们的热情劲却像能为我赴汤蹈火。结果就在我表示不会搬到杭州,并很快就会回老家之后,他们的热情就像刚打开笼屉的蒸汽一样,只蓬了那么一下就迅速冷却,仅存面儿上的一缕。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担心,我和我妈我爸三个人本来就互不相干,谁也不管谁、更管不着谁。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自由和依赖总不能都便宜了我吧。
  从奶奶家出来后,我在西湖边散步。夕阳刚刚沉没,我只拍到一张残光。又点开叶丹青的对话框,思考要不要发给她。然而就像前几次那样,手指划了划,依然放弃了。
  风景随心而变,再好的景色没有好的心情,也会沦为黑白照。
  她的对话框已经变成沉船,消失于茫茫海底。如果不是按首字母查找,就要翻很久才能打捞起来。
  晚上回到家,我妈告诉我,徐叔叔和妹妹明天请我吃饭。
  妹妹,哪个妹妹?我明知故问。
  就是你徐叔叔的女儿,特别可爱一个小姑娘。我妈给我看他们三人的合影。
  小姑娘不太上相,第二天见到本人发现她比照片上更可爱。也不怕生,一见我就黏过来叫姐姐。
  这一天就变成了我妈和徐叔叔谈情说爱,我帮他们带娃。所幸这个妹妹很惹人喜欢,我们吃雪糕的时候,她满脸崇拜地对我说:姐姐,听说你是大作家!
  我瞥了一眼正和徐叔叔聊得火热的我妈,此人虽然每天嘴上嫌弃我,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以我为傲,甚至把我的形象拔高到九霄云外。
  我昂首伸眉,下巴一翘,说:那当然了!
  作家是干什么的呀?妹妹眼巴巴瞅我。
  敢情她根本不知道作家是什么。我向她解释作家就是写故事的人,她立刻冒出星星眼,说自己最爱听故事了。
  等我讲故事讲到嗓子冒烟,我们终于坐进饭店。点完菜我妈去上厕所,妹妹玩手机,我就和徐叔叔大眼瞪小眼。
  他长得的确挺好看,像年轻的张家辉,难怪我妈会看上他。他也能讨我妈欢心,花言巧语像连环腿一样招呼。
  听你妈说,你前一阵去上海了?他没话找话。
  我尴尬地握着茶杯,其实里面只剩一小口了,不喝实在没动作可做,喝了又得倒一杯更烫的,没法喝。
  是啊,去那边找同学玩。
  哎呀,上海是个好地方啊他干笑几声,摸摸头。
  是挺好的。我说完,立刻想到了叶丹青,心中一阵酸楚。
  我老家的人也有好多在那边打工上学。他老家在浙江一个县城,我妈说他二十岁出头就来到杭州奋斗,自己也开过公司,倒是很励志。
  是吗?哈哈哈哈,那他们很厉害啊。我干笑道。
  有一个老邻居家的孙子,考上了哪个大学,后来又在大学里教书,混得挺好。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依然捧场道:那很厉害。
  不过他好像是管教务的,在在他抓耳挠腮想了一会,说出一个学校的名字。
  我眯了眯眼睛。
  他叫什么?我问。
  姓戴。他答道,叫戴什么星的。
  我妈还没回来,我不露声色地说:真巧,我也有个朋友在那个学校当老师,不知道认不认识他。
  我编造出来的朋友真是遍布各行各业。
  很巧。他笑着说,为我们终于找到一个话题而欣慰,那孩子很命苦,从小就没父母照顾,一直跟爷爷奶奶住,以前我们家就住在他楼上。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了?
  是啊,他爸出了车祸,他妈因为那件事疯了,没多久也没了。
  又是车祸。我转念想到戴星野发给叶丹青的邮件,提醒她父母的死并非意外。是不是他早就察觉到自己父亲的死也是人为?
  这么可怜。我倒真有点同情他了。
  老两口眼睛都快哭瞎了,儿子儿媳一下全死了,还有一个孙子要抚养。徐叔叔扼腕,他俩退休金不高,那时候我们小区还组织给他们捐钱。
  不过好在他们儿媳家很有钱,就是跟家里闹了点矛盾所以一直没有来往。这老两口就打发孙子每年去找外公外婆要钱,那边也大气,什么学费、生活费、零花钱都给了。要不然这孩子呀他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我妈就回来了,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问我:怎么了?
  没事。我喝掉了水,徐叔叔见状赶忙为我倒上一杯。
  我刚才跟她讲我们老家一个邻居家孙子的事,那孩子从小父母双亡,但最后还考上了上海的好大学,现在在大学做老师呢。
  那是挺不错。我妈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们又聊起来别的。
  我边吃边在手机上查,输入了县城的名字、戴、车祸这几个关键词。翻了几页,发现一篇普法公众号的报道。
  事情发生在1994年,戴星野只有一岁的时候。一个名为戴强的男子醉酒后误走上车道,被一辆面包车撞倒并碾压,当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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